无声旋音十年(第2页)
“所以林深......”她比划着,突然想起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少年,想起他送她八音盒时说的“这是我妈妈留下的”,想起他无名指上那枚刻着蔷薇的银戒,“他知道这件事?”
沈砚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远处,电梯门开合的叮咚声传来,像是命运的叩问。阮声晚弯腰捡起八音盒,摸到盒底隐约的刻痕——“林氏八音盒工坊”,和沈母遗物中的那个一模一样。
“十年前,是你妈妈和我养母......”她在纸上写下,笔尖划破纸张,“她们交换了孩子?”
沈砚白没有回答,只是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两个年轻女人抱着婴儿站在医院走廊,左边的女人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沈念秋”的工作牌,右边的女人戴着墨镜,怀里的婴儿戴着和阮声晚现在戴着的同款银色脚链。
阮声晚觉得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深总是能读懂她的无声,为什么沈母看到她时总是眼含热泪,为什么每当她靠近沈砚白,养母就会露出惊恐的神色。原来早在十七年前,命运就己经写下了残酷的剧本。
“所以你和林深......”她指着照片上的两个婴儿,喉咙像是被塞进了碎玻璃,“才是亲生兄妹?”
沈砚白闭上眼,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当他再次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死寂:“那天我在老宅的阁楼里,看到了你们的亲子鉴定报告。”
阮声晚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她抱着修好的八音盒去找他,却看见他在书房撕碎一张纸。当时她以为是解剖学笔记,现在才明白,那是被他误认成自己和林深的鉴定报告。
“你以为我和林深......”她的手语突然停顿,想起林深出国前那个雪夜,他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时的复杂眼神,“他知道真相,所以才离开?”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的声响。林深站在月光里,怀表链子在胸前晃出细碎的光。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纸张,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动作像极了记忆中的沈母。
“声晚,当年是我母亲......”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她得了绝症,不想让你跟着吃苦,所以和沈阿姨做了交换。”
阮声晚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西面八方都是窒息的黑暗。她想起养母临终前塞给她的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收据,“林氏八音盒工坊维修单”,日期是她出生那天。原来,从一开始,她的人生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交换。
“那知夏......”她突然想起沈砚白手机里的备注,“她是谁的孩子?”
沈砚白和林深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痛楚。林深从西装内袋摸出一张病历单,上面写着“遗传性扩张型心肌病”,患者姓名:沈知夏。
“她是我的亲生妹妹。”沈砚白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也是你的......”
“别说了!”阮声晚捂住耳朵,助听器里的电流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她踉跄着后退,撞上了钢琴凳,八音盒掉在地上,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个她视为珍宝的礼物,原来从一开始就带着欺骗的味道。
林深想上前扶她,却被沈砚白拦住。两个男人之间流动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对手,又像是同病相怜的难友。远处,护士站的钟敲了十二下,月光在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十年前他们三人在琴房里的剪影。
“声晚,当年我收到的鉴定报告......”沈砚白弯腰捡起八音盒,齿轮还在缓慢转动,“是假的。有人故意让我以为......”
“够了!”阮声晚抓起笔记本撕成两半,纸片如雪花般飘落,“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十年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她的手语激烈得几乎要划破空气。想起那些在琴房独自调弦的夜晚,想起每次路过医院都要绕道而行,想起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
林深别过脸去,喉结滚动:“声晚,你的病......其实是......”
“先不谈这个。”沈砚白打断他,从白大褂里摸出一张Ct片,“你的左心室异常,需要尽快手术。”
阮声晚看着片子上模糊的阴影,突然想起养母去世前的症状——呼吸困难,心悸,和自己现在一模一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深总是盯着她的胸口看,为什么沈砚白在诊室里那么失态。
“是遗传性心肌病,对吗?”她在纸上写下,字迹颤抖,“和知夏一样。”
两个男人沉默地点头。沈砚白的指尖划过她的锁骨,那里有一块淡褐色的胎记,和他母亲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个发现曾让他狂喜,却在知道真相后变成了锥心的痛。
“手术的成功率......”阮声晚抬头,目光掠过他们胸前的听诊器,“有多少?”
林深刚要开口,被沈砚白拦住。他首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来主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阮声晚记忆深处的盒子。十年前,他也是这样说:“声晚,等我成为医生,就再也不会让你受伤。”那时她以为这是承诺,现在才知道,是命运的玩笑。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阮声晚摸出裤兜里的薄荷糖,包装纸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是林深刚才给的,草莓味,她最爱的口味。可此刻,糖在舌尖却泛着苦涩,像极了他们三人纠缠不清的人生。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比划着,抓起八音盒转身离开。路过林深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皮肤:“声晚,当年在火灾里......救你的人,其实是......”
“别说了!”沈砚白突然低吼,声音里带着警告。阮声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火灾那天,他浑身是血地把她护在怀里,说:“没事了,我在。”后来她才知道,他为了救她,后背被钢筋划开,缝了二十八针。
走廊的灯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幽绿的光。阮声晚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指尖突然触到一幅油画——《月光下的钢琴师》。画中人物的背影,竟和沈砚白有几分相似。
“声晚,”沈砚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当年我离开后,每天都会去琴房坐一会儿。那里的钢琴弦,被我调得比标准音高了0.5个分贝。”
她猛地转身,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炬。0.5个分贝,那是只有她能察觉的细微差别,是他留给她的无声暗号。
“为什么现在才说?”她的手语在幽暗中若隐若现。
沈砚白走近,首到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他身上的雪松香水味将她包围,温暖而熟悉。“因为我怕......”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怕你像十年前一样,消失在雨里。”
阮声晚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十年前的雨幕在眼前重现,她站在音乐学院门口,看着他的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手里攥着湿透的琴谱。那时她不知道,他的行李箱里,藏着半张被撕碎的亲子鉴定报告。
“我们都错了。”林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释然,“当年交换孩子的,其实是我的母亲和你的养母。沈砚白......才是真正的林深。”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黑暗中炸响。阮声晚感觉天旋地转,沈砚白的手及时扶住她的腰,体温透过白大褂传来,让她想起那些在琴房里的午后,他教她调音时,掌心的温度。
“什么意思?”沈砚白的声音沙哑。
林深摸出怀表,打开后盖,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这是我母亲和你父亲的结婚照。你出生后不久,他们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是我的母亲......你的养母,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养大。”
阮声晚盯着照片上年轻的沈母,突然想起她临终前的口型,不是“兄妹”,而是“名字”。原来,她是想告诉沈砚白,他真正的名字,是——林深。
“所以当年的鉴定报告......”沈砚白恍然大悟,“是你母亲为了保护我,故意伪造的?”
林深点点头:“她知道你父亲的家族有遗传病,不想让你卷入纷争。所以让声晚的养母带着她交换来的孩子离开,对外宣称你是沈家的儿子。”
阮声晚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她和沈砚白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十年的分
离,竟只是因为一场误会。而真正的兄妹,是她和眼前这个温柔的钢琴家。
“声晚,你的病......”林深的声音带着愧疚,“是我母亲家族的遗传病,我......”
“别说了。”阮声晚举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转身看向沈砚白,在应急灯的绿光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困兽终于看到了出口。
“所以,我们......”他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阮声晚笑了,那是十年来头一次如此轻松的笑容。她伸手触碰他的脸,感受着胡茬刺过掌心的痒意,就像当年在琴房里,他靠在她肩头打盹时一样。
“我们浪费了十年。”她比划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但幸好,真相来得不算太晚。”
沈砚白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以后不会再错过了。这次手术,让我亲自守护你,就像十年前那样。”
林深看着他们相握的手,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合上怀表,说:“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疗团队。声晚,这次换我......目送你们走向幸福。”
窗外,乌云散去,月光重新洒满走廊。阮声晚将八音盒放在钢琴上,转动发条,《致爱丽丝》的旋律再次响起。这一次,她不再是只能感受震动的旁观者,因为她知道,在沈砚白的世界里,她的每一个无声的动作,都是最动人的旋律。
“手术之后,”沈砚白轻声说,“我带你去听真正的音乐会,坐在前排,让你感受每一个音符的震动。”
阮声晚点头,指尖划过他后颈的伤疤。那是十年前火灾的印记,也是他们爱情的勋章。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误会会让人心碎,但真相,永远值得等待。
深夜的医院不再寂静,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阮声晚靠在沈砚白肩头,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那是比任何旋律都更动听的声音。她知道,无论未来如何,他们终于不再是被命运捉弄的棋子,而是可以握住彼此的手,共同谱写余生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