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人乃孟 作品

第147章 飞蓬各自远(第2页)

“私铸通货是重罪,官府不管嘛?”

“怎么不管,犯私铸者日有数百,郑叔清为京兆尹,数月榜死八百人。但这是暴利啊,就算是严惩依然有人铤而走险,京师人人私铸,并小钱,坏钟,像,犯禁者愈众,州县不能禁。这样一来,法既屡易,物价腾贵,米斗钱至七千,饿死者满道。”

“我想起来了,这第五琦我曾听韦雪提过,说他在经营国库方面颇有一手,怎会弄出如此局面,没想到钱患竟与兵祸一样害人。既然如此,为何不废止新钱,以免虚币之祸。”

“朝廷的初衷也是为了筹集军饷,又怎肯轻易废了新钱,就是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

“嗯,我听说剑南节度使又谋反了。”

“说起这剑南节度使,你还记得我们在酒楼遇到的那天嘛?”杜甫一边喝酒一边和乐山闲聊。

“记得,如何?”

“可曾记得江上有艘莺歌燕舞的大船?”

“记得,我就是听见郎君在念‘此曲只因天上有’,才认出郎君的。”

“那船就是西川牙将花敬定的,此人狂妄自大,不守礼法,僭越天子的音乐,真是目无朝廷。”

“难怪那天我听郎君的诗,听着似是赞美,又似话中有话,原来郎君是在说他大逆不道。”

“剑南节度使段子璋起兵谋反,自称梁王,改元黄龙。东川节度使李奂,举兵相攻,连兵不解,李奂兵败逃至成都。一时间,成都百姓人心惶惶,深恐段子璋大军压境,殃及池鱼。数月之后西川节度使崔光远率部与李奂共伐段子璋,西川军牙将花敬定趁机纵容士兵大肆掳掠,残杀无辜。崔光远因为对部下缺少约束而被肃宗问罪,还未定罪就忧虑而死,花敬定也因为狂妄自大而被叛军斩杀。”

“郎君真是有先见之明。”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杜甫举杯,冲着乐山一饮而尽,又道:“这大唐之乱,坏就坏在藩镇。安禄山虽死,还有张禄山、史禄山。段子璋、崔光远、李奂,各各都是节度使,各各都是拥兵自重,随时都能兴兵造反,祸患一方。大唐的太平盛世,已经一去不返了。”

“郎君说的是,我从前以为李唐之乱,自安禄山起兵始,现在想想,早就已经种下了祸根。”

“可怜了黎民各东西,死者为尘泥。”

“郎君虽身在西南一隅,却胸怀天下百姓,乐山敬郎君一杯!”

“兄弟此言倒是和严大人说的一样,可惜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严武严大人?”乐山知道杜甫和成都府尹严武是好友,却不明白为何又府尹这样的好友,还会如此落魄。

“莫倚善题鹦鹉赋,何须不着鵔鸃冠。”杜甫默念了一句,看乐山没有听懂,便又解释道,“这是严大人送我的两句话,意思是用祢衡的典故劝我不要单纯以文才自恃,应该走做官的道路,侍奉社稷皇帝。”

“我觉得这位严大人说的不无道理,以郎君的才智和抱负,何必蜗居在这草堂?”

“扁舟不独如张翰,皂帽还应似管宁。我行踪飘泊不定,既然和张翰、管宁一样避乱他乡,就应效仿他们过隐居生活。”

“既然如此,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乐山知杜甫虽有鸿鹄之志,却不愿寄人篱下,为人附庸,便不多言,二人再次举杯,只有杜甫自己知道,再这么下去,家里入不敷出,想不夸毗以求都不行,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

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好诗!”乐山一饮而尽,拍手称赞。

“这是当年我李白在鲁郡东石门分手时他送我的诗,想来竟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原来杜甫与李白也是故交,想来李白现在正在流放的路上,乐山不禁唏嘘。

“我与那李白先生也有过数面之缘,却不知他如今流放到何处了。”

“说到此事,咱们必须要饮一大盏了!”

乐山有些奇怪,为什么说起李白的流放,却要喝酒庆祝。

“兄弟有所不知,今年关中大旱,皇帝宣布大赦,死者从流,流以下完全赦免。李白兄定然也在大赦之列,重获自由,你说值不值得一大盏?”

“那自是值得,来,我们干杯!”

乐山举起手中的酒盏,和杜甫共同一饮而尽。回想上次遇到李白的时候,还是在庐山,自己还和韦雪在一起。李杜一别十余年,自己和韦雪还会再相见嘛?

“过几日我打算去一趟嘉州,兄弟可有意与我同往啊?”杜甫的话打断了乐山的思路,听到嘉州,乐山倒也来了兴趣,那正是李青城和王静风相遇相知的地方。

“郎君何事要去嘉州?”

“你知道曾在北庭做过判官的岑参嘛?”

“岑参,这个名字非常耳熟,乐山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安禄山叛乱之后,他也自北庭到唐肃宗行在,我和韦少游等五人荐其谏官,肃宗遂以他为右补阙。”

杜甫看乐山一脸茫然的样子,又补充道:“他的诗你肯定知晓,我说两首与你听。”

“谷口来相访,空斋不见君。

涧花然暮雨,潭树暖春云。

门径稀人迹,檐峰下鹿群。

衣裳与枕席,山霭碧氛氲。”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杜甫还在念着诗,乐山却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年少落难那会,随王维大人的车马去往南阳的路上,曾经见过这位岑参。当时他在马上气宇轩昂、英姿勃发,让乐山颇为欣佩。

“我想起来了,他是王维大人和颜真卿大人的好友,我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那真是有缘,他近日将转任嘉州刺史,途径成都,约我一道前往。”听说乐山竟然认识岑参,杜甫更加高兴,举杯相约道,“正值踏青赏春之时,既是故人,不妨同行共饮,岂不快哉!”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便随先生何岑大人一道前往便是。”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空着肚子饮完了一坛自酒,乐山也不等杜甫的妻子买菜回来,便找了个理由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