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清飙起(第2页)
听闻大师没有性命之颙,二人放下心来,和吴绪芝寒暄起来。
“今日得吴司马相救,真是感激不尽,不知道吴司马今日来法门寺是替建宁王上香嘛?”法门寺是开唐以来历代皇家寺庙,来自王侯将相家的供奉自是烟火不断。
“我是来接小儿的。”吴绪芝听罢笑了,摸了摸身边娃娃的头,知道乐山韦雪二人不解,于是接着说:“别看我儿今年刚刚五岁,却从小修习佛法,三岁便可诵经,也算与佛有缘。承蒙法雨大师不弃,在这法门寺已经带发修行两年有余。”
韦雪和乐山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眼前这个身高还没有超过茶几的娃娃,小孩手里拿着一幅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韦雪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张维摩诘经变,说的是维摩诘与文殊菩萨对谈辩论的典故,小孩也不理会韦雪,自顾自的用手顺着画上的线条临摹着。
吴僧统从刚刚寺门前到现在一直表现得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眼神中透露着超过同龄人,甚至常人的平静。
“公子是已经学成,所以要接他回去?”
“佛法哪有学成的道理,佛海无涯。”直到这时,吴绪芝的儿子才第一次说话,悠悠的吐出几个字,又嘎然而止。
“两位见笑了,我因要随建宁王远征,无法常来探望犬子。我到还好,内子实在是放心不下,每日念叨,所以让我来接了犬子去,再送他们娘两去他舅舅家待上些时日,也算有人照应。”
“阿弥陀佛,机缘。”
“吴公子聪慧,吴大人的武功也让人佩服!”乐山再次拱手道谢。
“雕虫小技,少年时学过些皮毛功夫而已。”
“吴大人刚刚为何不拔剑?”刚刚与君子卫的打斗险象环生,吴绪芝却剑在鞘中,不知道为何。
“法门寺乃清净之地,怎能凶器外露?”
几人正在聊着,门外传来了轻咳,法雨大师在虬髯武僧和几个弟子的陪同下走进香房。“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好!”法雨的肩膀已经被包扎起来,隐隐渗着血迹,但是面色已比刚才好了很多。
“我们都好,大师可好?”
“我没事,修行。”
看见大师来了,吴绪芝带着儿子起身告辞,恐是家人在城内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众人和吴绪芝告辞,吴僧统给大师磕了三个响头,也不多说话,随父亲转身离去。倒是法雨看着娃娃的背影,流露出一丝不舍却又充满希冀的目光。
“你不疼了嘛?”法雨转过头,望了一眼乐山被匕首划伤的手臂说道。
“不想它,就不疼了。”
“哈哈,你倒是很有慧根,还没有请教两位施主怎么称呼?”
“在下李乐山,承蒙大师出手相救,万分感激!”
“韦雪见过大师。”
“你姓韦?你是韦宰相的女儿?”
“正是。”
“难怪刚才那位施主说这是宰相府的家事,看来贫僧真的是多管闲事了。”
“大师言重了,我确是离家出走,不过也是因为阿爷逼婚在先,这几个下人用强在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让大师替我受伤,真非我的本意。”法雨禅师刚刚舍身救了众人,在他面前韦雪在不敢不说实话。
“原来是逃婚!”乐山在一旁忍不住幸灾乐祸。
“要你管!就算不为逃婚,我也会来找你讨问青城之宝!”韦雪又羞又气又跺脚。
“善哉,两位都是侠义儿女,何必多生干戈呢!”法雨禅师上下的打量了打量韦雪,微微的点点头,之后又将目光聚焦在了乐山的身上。乐山被盯的有些发毛,赶紧深施以礼,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哎”法雨一伸手,将乐山扶住,道,“大可不必。”乐山正待起身,却看见大师伸出的手上少了两根手指,“大师这是……?”
“哦,这是燃灯供了佛主了。”法雨不以为意。
“大师真乃当世达摩,佛门高人。”在少林寺待了那么多年,反而没有学到什么真正的佛理、遇到什么真正的高僧,在这里法雨大师却让乐山心悦诚服。
“龙蛇混杂,凡圣同居而已。看施主的样子,似乎也与我佛有缘,如若拜入禅门,他日定成正果。”
“大师玩笑了,十地八方都是菩萨,我不知该往何处拜啊。”
此言一出,法雨禅师眼睛一亮,此人非同小可。“人无所住而生其心,施主说的好,人人有个灵山塔,只向灵山塔下修。佛说般若,指的是能断一切法、能破一切烦恼、能够脱离苦海、能到彼岸的大智慧,此种智慧不拘形式,在哪里修行都是一样的。”
“人在江湖,随命运飘荡罢了,谈不上什么修行,比不得大师舍己为人。刚刚大师甘受一剑,定力和心魄不是一般学武之人可比。”
“我师兄根本不会武功。”站在一旁的虬髯武僧一直没有说话,但明显对法雨禅师为此等不相干的人受伤感到不满。
“禅宗虽不是武功,却也如一剑之机锋,用智慧教人振聋发聩。一剑可断孽缘,一剑可悟机玄。如雄剑挂壁,倚天照雪,时时龙吟。施主的剑法高明,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乐山越发的佩服。“般若波罗密,要想到彼岸不易,要想度众生就更难。大师却能做到,让我等凡夫俗子见识到了大雄光明。”
“我佛六度乃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要想度人,并非千手千眼、大慈大悲。施主宅心,虽在江湖历练,却总有一天会领悟这个道理。”
“谢大师指点!”
“不过,我送施主一句话!每个人都是秉天地正邪二气而生,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域,魔道,佛道,本在一念之间。”法雨禅师沉吟道,“我希望施主不要为过去羁绊了未来。”
“大师此话何意,在下愚钝,还请明示。”此话中有话,又像在哪里听过,乐山明知是佛偈,却又忍不住想问了明白。
“将来你自然就会明白。你记住,无功德乃是大功德,廓然无圣,乃是圣谛第一。所谓:‘钟鼓歇时魔舞散,悠然一曲定风波。’”
“我记下了!”乐山再次施礼,大师之话一定关系着重要的玄机。
“你二人早些离去吧,我担心宰相府一会还会再派人来。”
“我们一走了事,岂不是连累大师和贵寺。”
“只要人已经走了,他们是不敢大动干戈的,这里毕竟是法门寺!倒是你们要何去何从,须掂量轻重。”
“大恩不言谢,那我们就此别过。”乐山和韦雪拜别。
法雨禅师褪下一串佛珠,送至乐山的手中:“出家人身无长物,施主乃有缘人,望此物能保你平安。”乐山诚惶诚恐双手接过,“后会有期!”
送二人走后,虬髯武僧扶着法雨禅师回禅房休息,却忍不住有些疑问:“师兄,看刚才那位少年的神态、精神似人中翘楚,但中堂却又隐隐泛着晦色,此去江湖,必多险恶。既然您觉得他是有缘人,为什么不领他去看佛主舍利,度他入我门来呢?”
“哈哈,法空,佛缘禅心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此人的修为并不在我禅门之中,如今社稷将乱、万民水火,将来会有他见龙在渊,屠龙在野的时候。但愿他真能力挽狂澜、采星补天。也许有一天,他还能助我法门也未可知。”
正所谓:
透网金鳞,休云滞水。
摇乾荡坤,振鬣摆尾。
千尺鲸喷洪浪飞,一声雷震清飙起。
清飙起,天上人间知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