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笔生光(第2页)
“我听说,贵妃还认了他做干儿子,这……”
“子美,咱不谈这些朝堂之事,说多了让人心里不痛快,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那‘野无遗贤’连累成‘遗珠之憾’的了嘛?”韦大人打断了诗人的话,继续往前走。路过韦雪的身边,看看了这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心中虽觉得不怕这小姑娘听去什么,但也不想多谈国是。
这一句‘野无遗贤’似乎点中了诗人的痛楚,他于是点下头,不再说话。
韦大人见场面尴尬,便打圆场说道:“听说子美来洛阳之前,曾与李太白同游梁宋?”
“正是,正是!”诗人闻听,立刻又来了精神。
同样来了兴致的还有韦雪,早在府中和贾至学诗的时候,自己最爱的就是李太白的诗,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与李白相识。
“子美和太白必有佳作,快些与愚兄说来!”
“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
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
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
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
洪波浩荡迷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
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
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
昔人豪贵信陵君,今人耕种信陵坟。
荒城虚照碧山月,古木尽入苍梧云。
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
舞影歌声散绿池,空馀汴水东流海。
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
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晖。
歌且谣,意方远。
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果然好诗,这必是太白所作!”韦大人连声称赞。
“自然,太白境界,吾等望尘莫及!”
“子美莫要自谦,把你的诗作也速速道来!”
“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气酣登吹台,怀古视平芜。芒砀云一去,雁鹜空相呼。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猛将收西域,长戟破林胡……”
“不念了,不念了,不念还好,这一念之下,与太白之作相比真是瞠乎其后,马尘不及。”
“太白飘逸,子美沉郁,各有千秋,何来不及?原来不仅是李太白,还有高达夫,我若知道,必当与你们同游梁园。”
“梁王昔全盛,宾客复多才。
悠悠一千年,陈迹唯高台。
寂寞向秋草,悲风千里来。
朝临孟诸上,忽见芒砀间。
赤帝终已矣,白云长不还。
时清更何有,禾黍遍空山。”
“这必是高达夫之作,他总是说自己乃‘我本渔樵孟诸野’,我看他的抱负可远不止于此,只是机遇未到罢了。”
“能与二位前辈高人同游梁宋,实乃杜某人三生有幸,只是杜某当时还怀有求仙之心,不久便去王屋山寻访华盖君了。”
“子美说的是司马承祯?”
“正是!”
“那老弟定是寻不着了!”
“韦大人怎知?”
“司马老天师十几年前便已羽化仙去,你又如何寻得着呢?”
“原来老天师早已登天,我竟不知,真是辛勤不见华盖君,艮岑青辉惨幺么。华盖君玉棺椁已上天,只剩下弟子四五人。”
“看来子美兄的神仙梦也该醒一醒了!”韦大人手捻长髯,哈哈大笑。
诗人闻言,面露尴尬之色,便不再说下去,似乎心中求仙的火苗并没有被这一瓢冷水熄灭。
“不知李太白今在何处?”
“我与太白在鲁郡亦盘桓数日,造访了范十和元逸人,多是饮酒。大人你知道的,论饮酒,谁又能是李太白的对手呢!”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之后我要回长安,太白说他已厌倦朝堂,决意南行,我们便分了道路,也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定是太白在当时写下的了。”
“正是!”
“好诗,不过说起饮酒,杜兄笔下那‘酒中八仙’如今可是少了一位。”
“韦大人是说汝阳王?”
“正是!”
“汝阳王聪悟敏慧,妙达其旨,亲近豪爽,确是可惜。”诗人叹气道,“世间从此再无酿部尚书也!”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酒中八仙,如今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人。”
“是啊,连左相也被李林甫陷害而死,真是令人唏嘘。”
“也罢,山水有相逢,人生各有际遇,那个狷狂不羁的好时代已经过去了。”韦大人唏嘘了一声,引着诗人向大殿外走去。
“偏殿原本还有画圣的《老子化胡经》,可惜正在翻修,此次是看不到了,子美不如随我回府饮上几杯吧。”
“恭敬不如从命,韦大人请!”
“子美请!”
二人并肩走出大殿,太阳已经略有西斜,迎着阳光,诗人问道:
“这太微宫里为何还有佛塔?”
原来顺着望过去,一座九层的佛塔正逐渐将阳光掩映住。
“子美有所不知,这玄元观本是寺庙,大周朝时也曾香火繁盛。当今圣上崇尚道教,跟杜兄一样有成仙的夙愿,便在第一次临幸洛阳的时候,命人将寺庙改建为道观,供奉太上老君。只是那佛塔难以拆除,故此才得以留下,听说塔里也曾供奉舍利,不过现如今无人登塔也无人扫塔,早就破败了。”
“原来如此,我听说圣上崇道,已经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叶法善、罗公远、司马承祯都曾被敕诏入宫,亲受法篆。”
“你说的那几位天师早就成仙了,皇帝现在最为尊礼的天师是李含光,从天宝四年起,便时常诏征至长安,延入禁中,每欲咨禀,必先斋沐。后又请为玄师,并赐衣一袭,以申师资之礼,赐号玄靖先生。”
“我竟不知道这玄靖先生,真是孤陋寡闻了!”
“他便是那司马承祯的徒弟,你竟然又不知,老弟,你这求仙问道之路还长着呢。”
“韦大人,快与我细细说来!”
“马车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回府再说。”
韦雪本跟在二人身后,听到姓韦的大人说起那佛塔,不禁又来了兴趣,决定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