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安
乐山毅然绝然地离开了青羊宫,他要去少林寺,他要去学习最上乘的武功,他要为父报仇。
年少的心总是难免充满了最单纯的志气。
然而在道观里长大,初出茅庐毫无江湖经验,刚刚走出了一个多月,乐山身上的东西就已经被连蒙带骗的花费一空,剩下的路途,几乎是以行乞的方式度过。
每日乐山都会翻看着阿爷的剑谱,但是由于武功底子还太薄,根本无法领会其中的深意,只能死记硬背的把所有的招式记在心里。而母亲留给他的玉佩,在每个饥寒交迫的夜里,是唯一陪伴乐山的温暖。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世事的冷暖第一次渗透了这颗萌芽的心灵。
这一日,乐山来到了长安。
自从高宗设东都之后,长安不似曾经的独一无二,但长安毕竟是长安,广厦栉比,车水马龙,灯笼酒绿,锦衣罗衫。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处可见的流民、乞丐,衣衫褴褛,无人过问,乐山也是其中之一。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乐山一路跌跌爬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也看尽了长安风光,正是卢照邻诗中所言: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
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
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
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
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
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几天没有吃饭的乐山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路上,正好遇到一队巡城士兵经过。领头的士官飞起一脚将乐山踢飞数尺,他还想再补上一脚,后面的一个年轻士兵赶忙冲上来拉住他说道:
“大人,大人,那就是个小叫花子,别脏了大人的脚,我把他扔到边上去便是。”
领头的哼了一声,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年轻士兵把乐山拉到了路边,靠在一处府邸后门的石狮子旁边,又从怀里拿出半块饼塞在乐山怀里,匆匆的去追赶队伍,乐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一会,一顶纤罗小轿怡然而来,一阵喧嚣之后,乐山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看见一双芊芊玉手揭开轿帘,嫣然模糊的一声轻唤,仿佛来自仙界的声音。
长安城的集市上,叫买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一顶小轿正旖旎而过,轿旁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正欢蹦乱跳的看着小摊上的琳琅满目的物件手舞足蹈。
“阿姊,我要买这个。”女孩子拿起一个货摊上的糖葫芦回头冲着轿子里询问着。
“你买的够多的了,我们该回家了,给阿爷知道我们来这种地方,他非责骂不可。”轿子里传出一个恬静的声音,虽然严厉,却非常的柔软。
“不嘛,我要买嘛,既出来了,还不趁机会多买一点!”小女孩根本就不理会姐姐的话,仍然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最后一个,买完快点上轿来。”轿内的声音显得无可奈何。
小女孩让下人付了钱,满心欢喜但却依然恋恋不舍地拿着糖葫芦上了轿,轿帘掀一半,一席缀绣着柳叶的白襟随风飘动了一下。
“快些回府吧。”在轿内人的吩咐下,轿夫们加快了脚步。
“回府,回府,我也要练功了!”小女孩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说道。
“你太顽皮了,阿爷让你读书从不见你那么用心。”
“那些故纸堆着实太无味了,还是武功有趣,阿爷给我的剑谱我都记住好几招了。”小女孩进了轿子,但还是不停的掀开侧帘张望着外面的街道。“阿姊你怎么不练武?”
“阿姊不喜欢练武啊,女孩子家的还是斯文一些的好。”
“我就不要,练了武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谁敢欺负你啊,我的小祖宗。”
“阿姊不练武也没关系,等我练好了,一样保护阿姊。”
“你能保护阿姊一辈子嘛?”
“怎么不能?”
“怎么停了?”两个人正说着,轿子突然停住了。
“禀报小姐,是一个要饭的……”
“给他点钱打发他走好了。”
“回禀大小姐,他倒在咱家门口了。”
“哎呦,好脏。”小女孩探出头来,看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子靠在家门口的石狮子边上,顿生厌恶。
一双芊芊玉手拉开了轿帘,大小姐一张如嫣如卷的清秀脸庞在轿中若隐若现。虽然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但一双含情若水的凤目却拥有瞬间可以偷走人魂魄的力量。
这时候那个叫花子刚好悠悠的抬起头,两个人模模糊糊的打了个照面:“好像年纪很小,先抬进去吧,死在这里污了门庭。”
“带他回府?”小女孩皱了皱眉,但是碍于姐姐的声色,也不便多说。
“阿爷在京城里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总不能让人死在门口不管吧。”
于是一个差役背起了小叫花子,随同轿子一行人消失在了高墙之内。
乐山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座柴房之中,浑身冰凉,只有胸口佩戴玉佩的位置有一丝暖意。片刻之前他还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因为只有死后才能看见阿娘,只有死后才能进入仙境,在仙境里才会看到如嫣的仙女,才会有如此的温暖。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还活在现实当中,因为他身上刚刚被军官踢伤的位置正在隐隐作痛。乐山挣扎着坐起来,看见身边有毛巾和一碗米汤,他知道有人救了他。
“你醒啦?”柴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和乐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拎着一个柴火篮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