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蜀地竹影劫(第2页)
推门而入时,竹笛声从内堂传来,音色清越,带着墨竹的凉意。
吹笛的白发老翁坐在蒲团上,面前供着三幅画像,画像前的香炉插着三支梅香,香灰笔直落下,显然有人常来打理。
居中是苏问山,穿着千机阁的青色道袍,手里捏着半片竹甲;左侧的冷无痕腰间挂着寒影剑鞘,鞘上的裂缝比现在宽,里面嵌着朵干制的木槿花;右侧的妇人梳着双环髻,发间别着支竹梅发簪,簪头缺了块,与梅雪的断簪正好互补。
“五十年了。”老翁放下竹笛,指尖抚过画像上的剑鞘裂缝,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伤口。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腹布满老茧,虎口处有个月牙形的疤痕——那是常年握竹刀留下的印记,与苏慕晴手掌的疤痕一模一样。
“冷轩,你爹当年用蜀地墨竹纤维加固剑鞘时,在裂缝里藏了三道机关。”
他掀开衣袖,露出与竹笠人相同的齿轮疤,只是他的疤痕颜色更浅,边缘泛着淡青色,像是被某种草药压制过。
“其一,嵌‘贪念碎片’;其二,刻青城山地形图;其三,留‘止戈’共鸣纹。”
老翁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竹青,苏问山的首徒。”
竹青的竹笛在掌心打转,笛孔映着月光,透出里面藏着的细如发丝的竹丝。
“当年赵衍偷学蚀骨毒,我用竹哨引萤火虫替他吸毒,那些虫子能噬毒,却也认主。他却趁我运功时砍断我手筋——这道疤,是他用烧红的齿轮烫的,他说要让我记住,背叛者的下场。”
他突然折断笛尾,露出半截竹筒,里面掉出卷泛黄的纸,纸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天机石的预言是骗局,真正的钥匙在人心。”
这是二十年前的血书,爹的字迹力透纸背,“止”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像把剑。
旁边有娘的批注,用发簪尖写的,字迹娟秀却有力:“竹青兄,若见此书,我与无痕已赴木槿崖。雪丫头的发簪与冷轩的剑鞘相扣,可解蚀骨毒,切记‘血梅共鸣’需以心为引,而非蛮力。”
竹青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被岁月尘封的过往。
他曾是千机阁最有天赋的弟子,与赵衍情同手足,机关城毁灭时为救赵衍被机关虫咬伤,反被诬陷私通魔教。
他腰间的竹哨刻着“问山”二字,是苏问山亲授的“唤萤诀”信物,当年正是他用此术照亮了爹娘逃亡的夜路,那些萤火虫的翅膀上,都沾着他用墨竹汁写的“安”字。
“这毒……是我没教好徒弟。”
竹青看着梅雪腕间的黑纹,眼中闪过痛惜。
他突然起身,从佛龛后取出一株墨竹,竹身泛着墨绿色的光泽,竹节处渗出晶莹的汁液,在月光下像泪珠。
“快,把她放在竹荫下!”他用竹刀轻轻划破竹身,深绿色的汁液缓缓渗出,带着淡淡的清香,正是“墨竹泪”。
当汁液滴在梅雪心口的黑纹上时,毒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在皮肤表面留下浅红色的印记,像极了含苞的梅花。
我后颈的梅花胎记突然发烫,与墨竹泪的光泽产生共鸣,剑鞘裂缝里的金光猛地一亮,映得整个内堂如同白昼。
石壁上的青苔簌簌剥落,露出隐藏的机关图——那是苏问山绘制的“竹骨解毒阵”,阵眼处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手上戴着刻有“止”与“戈”的戒指。
“这是……”我看着自己与梅雪相握的手,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掌心的冷汗浸湿了我的衣袖。
竹青叹道:“冷大哥和梅妹子早就算出,唯有冷家血脉与梅家信物共鸣,才能破解蚀骨毒。他们把一切都藏在剑鞘和发簪里,等着你们自己发现。”
陈叔在一旁灌酒,酒葫芦的嘴磕在牙齿上,发出“当当”的响。
“老东西,你可算出现了!”
他的声音哽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当年你消失后,冷大哥找了你三年,木槿崖的每寸土都翻遍了,连崖底的墨竹林都没放过……”
竹青摆摆手,从怀里掏出半块天机石碎片,碎片边缘刻着细小的“问”字。
“这是苏问山留给你的‘希望碎片’。记住,你爹刻在剑鞘上的不是裂缝,是让光透进来的地方。”
此时,梅雪的发簪与我的戒指突然共鸣,发出清越的声响,与竹青的竹笛、陈叔的竹棍形成四重共振。
道观地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暗格里升起一个竹骨盒,盒内铺着墨绿色的绒布,躺着一枚刻着“戈”字的戒指,与梅雪熔铸的“止”字戒正好拼成“止戈”。
青城山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破晓的暖意。
梅雪缓缓睁眼,指尖触到心口的皮肤,那里的黑纹已化作一朵淡红色的梅花印记,与我后颈的胎记完美对称。
她看着我,笑了,眼角的红痣在晨光中晃动:“冷轩,我听见……剑鞘在唱歌。”
我握紧她的手,剑鞘与发簪的共鸣越来越响,像无数萤火虫振翅。
远处的竹林里传来竹啸帮恢复神智后的哭喊,那是被机关虫奴役多年的冤魂终于获得自由的声音,混杂着竹青的笛声,在山谷间回荡。
我知道,蜀地的竹影劫虽过,但千机城的阴影仍在,而爹娘留下的“止戈”之约,才刚刚开始被我们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