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3章 莲纹里的往生(第2页)

她腕间的红痕在动,像条活过来的鬼藤。

我按住她发抖的手,银镯触到红痕的瞬间,羽纱上的\"还我骸骨\"突然透亮——这是我坠崖时穿的裙襴料子,起笔处的银箔纹路,和夜叉给我的黄金分毫不差。

\"王娘子,宝儿临终前穿的什么颜色的鞋?\"

这个问题在喉咙里卡了三年,此刻说出来时,声音竟比绣线还细。

她猛地抬头,眼白里爬满血丝,却在提到\"青布鞋并蒂莲\"时,眼眶突然漫出水光。

我腕间的银镯烫得惊人,低头看见绷面上的血字正像春雪般融化,底下密密麻麻的往生莲渐渐显形,每朵花蕊里都嵌着粒磷火——那是兰若寺枯井里,我曾无数次隔着鬼雾望见的光点。

王绣娘瘫软在地时,我看见她指尖的针眼连成暗红的花,和我在鬼域被逼绣杀人符时一模一样。

\"它说只要绣莲......\"

她的呜咽混着更漏声,让我想起母亲临终前未完成的绣绷,想起夜叉用父亲的\"礼\"字针法逼我害人时,那碗永远腥甜的人血——原来恶鬼最善用善念织网,专等心怀牵挂的人自投罗网。

晨雾漫进绣坊时,我的指尖还在渗血。

血珠滴在\"还\"字末尾,竟自然晕成莲瓣形状。

宁采臣举着烛台赶来,烛火映得他鬓角碎发像落了层霜,眼下的青黑让我喉头发紧。

\"老学究说,暴毙绣娘的绷面上......\"

他盯着王绣娘腕间渐消的红痕,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晨露,\"都有你改良的并蒂莲针法。\"

我摸着绷面上的往生莲,指尖触到花蕊里的磷火,凉丝丝的,像母亲调的夜合花露。

鬼域里那些被鲜血浸透的绣绷突然在眼前闪过,却又被王绣娘提到宝儿鞋时的泪光冲淡——原来执念最深处,从来不是怨恨,而是没缝完的衣襟、没说出口的\"别怕\",是连恶鬼都懂的、人心最柔软的牵挂。

离开时,东方已泛白。玉兰巷的石板路上,我踩着自己的影子,看宁采臣的青衫角拂过晨露沾湿的墙垣。

腕间银镯里的纸钱碎屑,此刻嵌在莲纹凹陷处,像朵永远开败的花,却又让我想起父亲《劝善文》里的话:\"善念如莲,需沾人间烟火方能生长。\"

明日去义庄,该把\"慎独\"笔放进竹篮。

我望着雾中舒展的玉兰,忽然明白,这满地破碎的执念,唯有先俯身拾起,才能用带血的丝线,在纠缠处绣出往生的路。

就像母亲说的,顺着丝线的纹路走,总能在最乱的结里,找到莲茎生长的方向——那是连鬼域磷火都烧不断的、人心底的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