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燕子 作品

第278章 孙涛来帮忙

晨星寥落,天光混沌。旷野尽头浮着道窄窄的鱼肚白,暗青色的穹顶沉沉压向这片广袤平原尚未苏醒的腹地。低矮的土坯房屋黑沉沉地蹲伏在道路两旁,像一群缄默而疲倦的守夜人。就在这片近乎静止的幽蓝画布上,“突突突——突突突——”的粗重喘息猛然撕裂了寂静。一辆红漆剥落、沾满泥垢的老式拖拉机,在熹微光线下显出了身形。

它喘息着,车身每一次震颤都带起一阵金属沉闷的呻吟,两盏车灯昏暗地刺破稀薄的晨雾,是这片黎明旷野上唯一跳动着的生命脉搏。

江奔宇坐在冰凉的铁皮驾驶座上,背脊在震荡中微微弓着。初秋早上的夜露凉气吹面,冷得他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车斗里,他昨夜就铺好了的两层厚厚的粗麻袋,此刻在灰蓝的天光下显得愈发厚实、陈旧,那是为防止砖石在颠簸中磕碰碎裂的准备。

清晨的风像一条条细瘦冰冷的小蛇,悄无声息地从他敞开的衣领钻进后背,激得他一个激灵。他眯起眼,迎着风来的方向望向天际那线微弱发白处——今天这日头来得犹豫,云层沉沉,恐怕后面还有风。他脚下无意识地加了些油门,拖拉机猛地一窜,排气管喷出一股浓黑的烟气,旋即便在依然空旷的村路上,拖着它那“破锣嗓”般的轰鸣,摇摇摆摆地继续向红星砖厂碾去。

铁轮碾压着露水浸润的泥土路,留下两条歪歪扭扭、深深浅浅的车辙印迹。风吹过路旁沉寂的秸秆堆,发出沙沙的碎响,混杂着拖拉机单调而吃力的歌唱,构成这黎明旷野唯一的声音。

红星砖厂高大粗糙的砖砌门楼在渐亮的天光里显出轮廓。厂门紧闭,硕大的铁锁冰凉地挂在那里。只有门口那间简陋小门房里,泄出一点如豆般昏黄摇曳的灯光。江奔宇把拖拉机碾过布满碎石和散落煤渣的空地,稳妥地停驻在厂内早已被无数车轮磨得低凹下去的指定装货区域。引擎熄火后的那一刹那,空旷的厂区如同被抛入一个巨大的真空罐头,只剩下一种更深广的寂静,一种被巨大实体占据过的沉默所衬托出的安静。

凉意愈发明显,砖厂内无处不在的细小砖屑被晨风卷起,沙沙地在水泥地上轻移。远处村落里,一只鸡仿佛感知到了时间,尖锐地嘶鸣起来,旋即引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应和,衬得眼前这砖的天地愈发空旷而凝滞。

江奔宇吐出一口气,他从工具箱旁寻摸了半天,翻找出两根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细长天星藤秆杆,叼在齿间慢慢嚼着,一点点清淡的植物草腥味弥漫开来。他捡了块相对干净的断砖,在旁边靠墙旁坐下。目光沉静地扫视着眼前几乎望不到边际的砖垛:高的、矮的、新码放的色泽鲜亮、久经风霜的显得深沉而黯红,绵延起伏如同凝固的红色波浪。他默默计算着所需消耗的土石方量——基础墙基和围墙,砖、沙、水泥,一样也缺不得。昨日记在心底的进度在脑中勾勒:今天没有五车砖打底绝对不够看。后面还有沙石和水泥的搬运像山一样等着他去移。

时间在这片巨大的、沉默的砖红色迷宫内部被无形地拉长。小半个时辰过去,日轮挣扎着爬过了东边低矮的土岗。金色的光辉终于艰难地切开了厚重的云层,小心翼翼地、吝啬地将自己最柔和的一抹光,涂抹在砖厂尽头那座古老砖窑高耸的黑褐色烟囱顶端,像为它戴上了一个沉甸甸的金色冠冕。

江奔宇靠墙坐着,背脊抵着冰冷僵硬的墙壁,仰头看着烟囱顶那点微弱跳跃的光斑,一时有些出神,任由思绪被那遥远的光牵扯着浮动。嚼过的天星藤秆杆早已发软,齿间只剩下寡淡的凉药味儿。

就在这晨光微漾的一刻——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低沉浑厚的滚雷声毫无预兆地碾碎了周遭的寂静!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它沉重地砸在脚下的泥土上,引发细微却清晰的震颤,引擎的咆哮沉闷而饱满,与他身下拖拉机那种刺破耳膜的尖利嘶鸣形成了天壤之别!

江奔宇猛地一震,几乎是本能地弹跳起身,脖颈因这瞬间的爆发力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他倏然扭头,浑浊的目光循着声源急切地追索过去——

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以惊人的速度从厂门外扬起的漫天黄尘中挣脱出来!车身是洗刷后重新崭露光泽的军绿色,在初生的朝阳下闪动着几分沉静的光。宽大的车头轮廓方正而刚硬,高耸的车斗边沿反射着金属特有的、毫无温度的冷光。轮毂上的泥土还很新鲜湿漉,昭示着它刚从某种风尘仆仆的行程中驶入此地。崭新的解放牌CA10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