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身已死
## 替身已死
镜面幽绿的涟漪还在荡漾,像一潭被搅浑的毒水。那里面映出的景象,却比任何毒药都更能瞬间摧毁神智——老槐树虬结的枝干在风雨中狂舞,湿透的深色长衫紧贴着僵直的身体,泥泞的布鞋在离地几尺的空中无力晃荡,雨水顺着裤管汇成细流……而那张脸……那张被雨水泡得惨白发胀、眼球凸出、舌头微吐、写满极致痛苦与惊骇的脸……
是我自己。
“嗬……”一声极度压抑、濒死的抽气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血腥味。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膝盖一软,我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积满灰尘的地板上。铜镜里那张吊死的脸,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穿透了镜面,穿透了空间,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门外的脚步声,就在这一刻,停住了。
停在了我的门前。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瞬间浇灌到脚底,连血液都凝固了。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疯狂撞击的“咯咯”声,像筛糠一样剧烈。门外,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呼吸,没有低语,只有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下、从朽烂的门板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缠绕住我的脖颈,扼住我的咽喉。
它就在外面。那个顶着我的脸,从镜子里走出来的东西。它在听。
老板娘那句带着贪婪和得意、如同毒蛇吐信的低语,此刻无比清晰地在我脑中炸响:“……成了。又一个替身……上好的……顶不了多久……快了……”
替身!
我就是那个“替身”!镜子里那个东西的目标!它要取代我,占据这具躯壳!而我真正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吊死在了窗外那棵吞噬了不知道多少条性命的老槐树上!
求生的本能,在巨大的绝望深渊里,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火星。不能待在这里!不能等它进来!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手脚并用,几乎是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朝着房间最黑暗的角落——那个蒙着厚厚灰尘、散发着腐朽木头和霉烂衣物气息的旧衣柜——无声地、疯狂地爬去。
地板粗糙的木刺刮破了我的手掌和膝盖,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濒死的窒息感。终于爬到了衣柜边,我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动作的幅度,小心翼翼地拉开那扇沉重的、布满虫蛀痕迹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几乎要咳嗽出声,又被我死死压在喉咙里。我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惊的虫子,拼命地把自己塞进衣柜深处一堆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破布烂絮之中。然后,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将沉重的柜门,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拉回原位。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包裹了我。衣柜里的空气污浊不堪,带着死亡般的陈旧气息。我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冰冷的膝盖,牙齿依旧无法控制地疯狂打颤。耳朵却像被拉长的天线,拼命捕捉着衣柜外的一切声响。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单调而冰冷的雨声,敲打着瓦片,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我绷紧到极限的神经。门外的“它”,似乎消失了?还是……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恐惧像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死寂和黑暗逼疯的时候——
“咯吱……”
一声轻微的、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木板挤压声,在衣柜外响起。很近,就在几步开外。是地板,有人踩在了上面。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石,连牙齿的打颤都诡异地停止了。心脏在那一刹那似乎也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
紧接着,是拖动的声音。
“嚓……嚓……嚓……”
很慢,很沉。像是穿着软底鞋的脚,在地上拖行。一下,又一下。声音的方向,正对着我藏身的衣柜。
它在房间里!它进来了!它知道我在哪里!
极致的冰冷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剧烈的疼痛来对抗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睁大,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虚无,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朽坏的衣柜木板。
“嚓……嚓……” 那拖行的脚步声,停在了衣柜门前。
隔着那层朽木,我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带着非人恶意的视线,穿透了木板,落在我蜷缩的身体上。衣柜里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
它就在外面。和我一门之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它会拉开柜门吗?像猎人打开捕获猎物的笼子?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将我彻底淹没,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等待被撕碎的绝望。
然而,预想中的柜门被猛然拉开并未发生。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一秒,两秒……时间在绝对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几乎要崩断的时候,另一种声音,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在衣柜外响了起来。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沙……沙沙……”
很轻,很慢。像是……有人,或者某种东西,正在衣柜外,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移动着手臂?
这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像是在模仿……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我的脑海!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不!不可能!
我蜷缩在衣柜的角落,右臂因为长时间的挤压而麻木刺痛。几乎是出于一种被恐惧扭曲的本能,我极其轻微地、试图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右臂,想要稍稍换一个不那么痛苦的姿势。
就在我的右臂关节,因为移动而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咔”一声轻响的同时——
衣柜外,几乎是同步地,响起了完全相同的、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
“咔。”
那声音,就像是对我动作的即时回放!精准,冷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模仿意味!
“沙沙……”
衣柜外又传来了布料摩擦的轻响。这一次,我僵住了,不敢再动分毫。可那声音并未停止,反而……像是在模仿我之前的某个姿势?或者……在尝试着下一个动作?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的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碴!
它在学我!
那个镜子里走出来的东西,那个顶着我脸的怪物,它就站在衣柜外面,隔着一层薄薄的、腐朽的木板……正在模仿我的动作!
它想干什么?它在……练习?!练习如何更像一个“活人”?练习如何……完美地取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