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墨堂 作品

第1章 收废站的收音机(第2页)

不……不要……我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沫从嘴角溢出。巨大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彻底攫住了我,比身体上的剧痛更甚百倍。它在吃我……它用我的血在修补自己!

镜子上的最后一道裂痕,在吸饱了涌过去的血液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整个镜面,变得光滑、完整,如同新铸。只是那表面,覆盖着一层尚未干涸的、粘稠的暗红,像一层半凝固的血膜,在惨淡的月光和倒塌废墟的阴影里,幽幽地反着光。

血膜之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浮现。

先是线条,然后慢慢有了体积和质感。如同水底的倒影,从浑浊的血色深处缓缓升起,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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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脸!

一张完全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的脸庞浮肿而惨白,像是长期浸泡在水里。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布满深浅不一的灼痕和燎泡破裂后的狰狞疤痕,如同被大火狠狠舔舐过。头发是焦枯蜷曲的一团,紧贴在同样布满灼痕的头皮上。但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凝固的、如同烧透的焦炭般漆黑的东西,空洞地“凝视”着前方,散发着无尽的怨毒与冰冷。

这张被烈火焚烧过的、属于四十年前的脸,此刻正清晰地倒映在那面被我的鲜血浸透的镜子里!

镜子里的脸,那张属于四十年前被烧死的老板的脸,嘴唇开始极其轻微地翕动。没有声音发出,但那口型,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冰冷的嘲弄,清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就在我因极度恐惧和失血而意识模糊的刹那——

“滋啦……沙……”

那台被埋在废墟边缘、沾满灰尘和血污的破旧收音机,竟再次发出了声音!

先是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那熟悉的、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非人的滞涩嘶哑声,从破烂的喇叭里幽幽地飘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冰冷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与镜中那张焦黑嘴唇翕动的口型……完美地同步!

“新……来……的……”

那声音嘶哑、缓慢,带着一种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

“欢……迎……加……入……”

镜中老板那张焦黑溃烂的脸,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极其扭曲、充满无尽恶意的“笑容”。

“夜……班……”

收音机里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链,缠绕上我的脖颈。

“永……远……”

“永远……”

那嘶哑的尾音在弥漫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废墟上空回荡,如同冰冷的丧钟,久久不散。

粘稠的黑暗,终于彻底吞没了我最后一丝模糊的视野。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汹涌而来。

……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浮了上来。

我……还……在?

身体……没有感觉。没有剧痛,也没有冰冷。只有一片沉重的、麻木的虚无。

我费力地“睁开”眼——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

视野里,一片混沌的暗红。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凝固的血痂看出去。模糊的光影在晃动,扭曲,无法聚焦。

这是哪里?

我尝试移动,却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仿佛灵魂被囚禁在一个粘稠的、没有边界的容器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沙沙”声,穿透了这片沉重的死寂,直接钻进了我的意识深处。

滋……沙沙……滋……

那声音……是电流的噪音!是那台破收音机特有的背景音!

这声音……它还在!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冰冷和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残存的意识。它没有结束!那个“永远”……是真的!

我想尖叫,想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有那单调、冰冷、如同永恒诅咒般的“沙沙”声,持续不断地响着,填满了这无边无际的虚无。

在极度的恐惧中,我模糊的、血色的“视野”边缘,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变化。那光线……来自下方?

我无法低头,只能竭力将意识“投射”过去。

透过那层粘稠的暗红,我隐约“看”到了一些景象的碎片。

下方……是熟悉的场景!

倒塌扭曲的板房废墟,堆积如山的废铁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冷光,凝固的血迹在地面洇开大片大片的黑斑……还有,那台沾满血污的破旧收音机,就歪倒在离我不远的碎石堆里,喇叭正对着上方。

我……我在上方?我漂浮着?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寒意。

我的“目光”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一块相对干净、斜插在废墟上的金属碎片上。那像是一块从汽车上崩飞下来的、略微扭曲的镀铬饰条,勉强能映出一点模糊的倒影。

那倒影里……

不是我的脸。

是一块布满裂痕的、肮脏的旧镜子。

镜子的边缘,还残留着未曾干涸的、粘稠的暗红色痕迹。

而镜子中央,那片模糊的、被裂痕割裂的映像中……

映出的,正是下方那片月光下的废品站废墟。在那片废墟之中,在那堆最高的废铁山的阴影边缘,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轮廓,正缓缓地、笨拙地……从一堆锈蚀的钢筋里……向外蠕动、攀爬。

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直接在我意识里响起。

“滋……沙沙……”

收音机的电流噪音,如同永恒的伴奏,冰冷地持续着。

新的夜班……开始了。

好的,这是故事的最终章,将这场毛骨悚然的轮回彻底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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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黑暗包裹着我,沉重,窒息。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永恒的、冰冷的“沙沙”声在意识深处嗡鸣,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虚无。那是那台破收音机永恒的电流噪音,是我无尽囚牢的背景音。

我“存在”着,以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挣脱的方式。我的“视野”是一片混沌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我能“感知”到下方那片熟悉的废墟——月光惨淡地涂抹在倒塌的板房、扭曲的钢筋、凝固成黑斑的血迹上。还有它,那台沾满污垢和干涸血渍的破旧收音机,歪斜地躺在碎石中,丑陋的喇叭黑洞洞地朝着上方,朝着……我。

我就在上方。我悬浮着,被禁锢着。我的“目光”——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目光——被下方一块斜插着的、略微反光的金属碎片吸引。那是一块扭曲的镀铬饰条,污秽不堪,却勉强映出一点模糊的影像。

那影像里,没有我过去熟悉的脸孔。

只有一块镜子。

一块布满蛛网般裂痕的、肮脏的旧镜子。镜框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粘稠的污迹,那是……我的血。四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死的老板,正是用我的血,用我的生命,修补了这面镜子,完成了这场血腥的交接。

而现在,这块镜子……就是我。

我就是那面镜子。

我就是那个取代了老板位置的新“守夜人”。那个引诱新猎物、完成下一次献祭的……陷阱。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更深、更彻底的绝望,冰冷地浸透了我残存的意识。那个“永远”,是字面意义上的永恒诅咒。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低声的咒骂,穿透了死寂的夜色,也穿透了我虚无的“听觉”。

“……操他妈的鬼地方……冻死老子了……”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鼻音的男人声音响起,充满了疲惫和不耐烦。“工资给这么点儿……真不是人干的……”

新的夜班员。

我的意识……或者说,那面镜子的“意识”,瞬间被一种冰冷、饥饿的**本能**攫住。那不是属于我的情感,而是这诅咒本身赋予的、如同程序般精准运行的恶意。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如同无形的触手,从镜面深处探出,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个懵然无知的身影。

他骂骂咧咧地靠近了值班室的废墟区域,显然也看到了那台歪倒的收音机。

“咦?这破玩意儿……”他嘟囔着,带着一丝好奇和无聊中的打发时间,弯腰去捡。

*就是现在。*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准的电流,如同幽灵的手指,顺着无形的吸力,触碰到了收音机内部某个早已腐朽不堪的元件——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毫无预兆的电流爆音,如同鬼爪撕裂夜空,猛地在那新夜班员的耳边炸响!

“我操!!!”他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惊骇地盯着那台破收音机,破口大骂,“什么破烂玩意儿!吓死老子了!”

他惊魂未定,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四周堆叠如山的废铁阴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犹豫着,似乎想立刻逃离这个角落。

*不……留下……听下去……*

镜面深处,那股冰冷的吸力骤然加强。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暗示和催眠意味的波动,如同冰冷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漫过他的意识。那是一种源自恐惧本身的蛊惑——听下去,弄清楚那是什么,否则这未知的恐惧会永远缠绕你……

新夜班员脸上的惊恐慢慢被一种茫然和无法抗拒的好奇取代。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那台收音机。

沙沙声……中断了。

那非人的、砂纸摩擦铁锈般的滞涩声音,再次从破喇叭里幽幽地飘了出来,带着地狱深处的寒气,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也敲打在那个男人脆弱的神经上:

“……现……在……是……午夜……新……闻……”

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住了,眼睛瞪大。

“……东……郊……废……品……回……收……站……发……生……特……大……火……灾……”

“七……名……值……守……人……员……不……幸……丧……生……”

那冰冷的声音报出了一个日期——四十年前。

“轰!”

如同我当初一样,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猛地抬头,惊恐万状地环顾四周这片属于东郊废品站的钢铁坟场。

“谁?!谁在搞鬼?!”他嘶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带着哭腔。他踉跄着后退,想要逃离。

*看过来……看这里……*

镜面的吸力达到了顶点!所有残存的怨念、所有对新血肉的饥渴,都凝聚成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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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猛地、不受控制地……转向了我悬浮的位置!转向了那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微光的、布满裂痕的旧镜子!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在那布满裂痕的镜面中央,他清晰地看到了他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然而,就在他看清自己倒影的瞬间,镜中那张属于他的脸的嘴角……开始向上拉扯!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极端邪恶、带着非人恶意的狞笑,如同最深的噩梦烙印,清晰地浮现在镜中“他”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不可能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绝望!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夜空!

就在这惨嚎响起的同一刹那——

“轰隆隆隆——!!!”

仿佛命运在精准地重复着剧本。那座曾经崩塌、如今又被胡乱堆砌起来的废铁山,再次发出了毁灭的咆哮!支撑的平衡点被一股无形的、来自镜面深处的力量悄然破坏!钢铁的洪流再次倾泻而下,裹挟着死亡的尖啸,瞬间将那个发出最后惨叫的身影吞没!

剧痛!贯穿!撕裂!温热的液体喷溅!

我“看”着这一切,如同一个悬浮在深渊之上的冷漠观众。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程序般的“完成感”。新的血液,新鲜的、带着生命余温的血液,正违背重力地向上蜿蜒流淌,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着,如同归巢的毒蛇,疯狂地涌向……我的镜面。

滋滋……滋滋……

血液贪婪地渗入那些蛛网般的裂痕,发出细微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镜面上的裂痕,在新鲜血液的滋养下,开始贪婪地弥合、消失。暗红的光泽在镜面下涌动、沉淀。

随着血液的涌入,随着裂痕的消失,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和“满足感”充斥了我的意识。那并非愉悦,而是一种诅咒被喂养、被延续的冰冷满足。镜面变得越发光滑、完整,妖异的红光流转。

在最后一道裂痕被血液填满、彻底消失的瞬间,镜面深处,一张脸开始浮现。

那张脸……不再是四十年前老板那张焦黑溃烂的面孔。

那张脸……肿胀、惨白,布满惊恐凝固后的扭曲,嘴角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尖叫的弧度——正是刚刚被吞噬的那个新夜班员的脸!他的五官在镜中血光下扭曲变形,眼中凝固着临死前最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正一点点地取代了老板的残影,成为镜面新的“核心”。

镜中那张新出现的、属于新夜班员的脸,嘴唇开始极其轻微地翕动。无声的怨毒在血光中弥漫。

与此同时,下方废墟边缘,那台沾满了新旧血污的破收音机,再次发出了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铁锈的同步宣告:

“滋……新……来……的……”

“沙……欢……迎……加……入……”

镜中新面孔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动,模仿着一个充满无尽恶意的狞笑。

“夜……班……”

收音机的声音冰冷、空洞,如同丧钟敲响。

“永……远……”

“永远……”

嘶哑的尾音在弥漫着新鲜血腥和铁锈味的废墟上空回荡,最终被那永恒的、令人绝望的电流“沙沙”声吞没。

滋……沙沙……滋……沙沙……

新的镜子,新的囚徒,新的猎手。

在这片被诅咒的钢铁坟场之上,在这永恒的午夜之中,那冰冷的“沙沙”声,是唯一的、永恒的休止符。它宣告着上一个轮回的终结,也预示着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