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只有在这里他才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
沈梦雪牵着小姨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却握得死紧。
她能感觉到小姨的手掌粗糙而温暖,掌心的薄茧是常年捣药留下的印记,这让她想起在沈家那些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唯有小姨寄来的信笺和药膏,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雪儿,别闹了。”
外婆换上温柔的笑容,眼角精心描绘的花钿随着表情轻轻颤动,粉色裙裾上的金丝凤凰仿佛要展翅欲飞,“快随外婆去用膳,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外婆让人早早备下了。”
她伸手想要抚摸沈梦雪的发顶,却在触及少女冰冷的目光时,动作僵在半空。
二舅舅见状,连忙打圆场。他抬手摘下腰间的琥珀坠子,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是啊雪儿,瞧瞧这坠子,可是二舅跑了好几个坊市才寻到的,想着你醒了正好给你当玩意儿。”
他将坠子塞进沈梦雪手里,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小姨,眼神里带着厌恶。
沈梦雪低头看着手中温润的琥珀,里面封存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小姨常带着她去后山捉蝴蝶,那些彩色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就像此刻手中的坠子一样美丽。
可现在,她更在意的,是身旁这个总被欺负的小姨。
“外婆,二舅舅,”沈梦雪抬起头,浅紫色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以后,谁都不许再欺负小姨。”
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若有人敢为难她,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她握紧了小姨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庭院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春风拂过玉兰花树,花瓣簌簌落在众人肩头。外婆的脸色微微发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二舅舅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沈梦雪的肩膀:“好,都依你。”他看向小姨,目光里多了几分郑重,“小妹,以后有雪儿护着你,倒叫我这个当哥哥的惭愧了。”
小姨望着沈梦雪倔强的侧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在这个家里的隐忍,习惯了众人的冷眼,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守护的孩子这般坚定地护在身后。
她抬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该是小姨护着你才是。”
沈梦雪转头看向小姨,突然扑进她怀里:“小姨,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却像一颗石子,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外婆别过脸,悄悄擦拭着眼角;二舅舅背过身,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春风依旧轻柔,玉兰花的香气愈发浓郁。
这一刻,沈梦雪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最爱她的小姨。
而这个曾经暗流涌动的庭院,似乎因为这份坚定的守护,有了一丝温暖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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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厅里鎏金烛台将众人面容镀上暖光,沈梦雪却觉得这温度灼人。
乌木餐桌上摆满了她儿时爱吃的菜肴,水晶碗里的糖蒸酥酪还冒着热气,却抵不过外婆夹来的鹿肉里藏着的寒意——那双戴着翡翠护甲的手,夹菜时刻意避开了小姨的方向。
"多吃些,瞧瘦成什么样了。"三舅舅将整条清蒸鲈鱼推到她面前,锦缎袖口扫过桌面发出沙沙声响。
沈梦雪望着鱼身上点缀的枸杞,突然想起在沈家,布思瑰总说血的颜色和这红果相似。
她机械地应着,余光瞥见小姨缩在角落,素白衣袖垂在褪色的蓝布围裙外,像片被揉皱的雪。
二舅舅夹起一块油亮的红烧肉,笑意不达眼底:"小妹也尝尝?"
话音未落,外婆已将青瓷汤碗重重磕在桌上,震得桂花糕上的糖霜簌簌掉落:"她天天捣鼓那些药罐子,早该吃斋了。"
沈梦雪握着银筷的手猛然收紧,金属凉意沁进掌心的旧疤。
小姨慌忙摆手,鬓边木簪跟着轻晃:"我、我不饿......"
话未说完,沈梦雪已将整碟糖醋排骨推到她面前。
浅紫色眼眸扫过众人骤然凝固的表情,她夹起最大的一块,糖浆拉着金丝滴落在小姨碗中:"小姨最喜欢吃这个,小时候总省给我。"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外婆用绢帕掩住嘴角冷笑:"到底是沈家养大的,倒学会教训长辈了?"
沈梦雪望着碗里被舅舅们堆成小山的菜肴,每一片肉都像沈家训练场的石板,压得她喘不过气。
唯有小姨偷偷递来的一碟腌渍梅子,酸甜气息混着熟悉的药香,才让这窒息的氛围撕开道裂缝。
"雪儿难得回来,都少说两句。"
外公终于开口,紫檀木手串碰撞声惊飞梁间燕雀。
他夹起虾仁滑进沈梦雪碗里,却始终没看小姨一眼。
沈梦雪盯着碗中渐渐凉透的饭菜,突然觉得这满桌珍馐,都不如沈家深夜里,布思瑰扔来的半块硬面包实在。
外婆指尖捏着的绢帕瞬间攥成一团,绣着金线的牡丹花瓣在褶皱里扭曲变形。
她望着沈梦雪紧绷的脊背,那道浅紫色身影竟与记忆中总爱躲在小姨身后的奶团子渐渐重叠。
喉间泛起涩意,她这才惊觉方才冷笑时眼角的细纹,怕是吓坏了这几个月饱经风霜的孩子。
"哎哟,是外婆不好。"她猛地起身,翡翠护甲碰翻了青瓷茶盏,琥珀色的茶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花,"雪儿快别生气,外婆就是嘴笨......"
声音陡然拔高又骤然放软,像极了幼时沈梦雪打翻胭脂盒时,她哄骗的语调。
涂着丹蔻的手指颤巍巍伸向沈梦雪的发顶,却在触及冰凉的耳垂时僵住——那里有道新鲜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刮擦过。
二舅舅见状,立刻用银匙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莲子羹:"瞧瞧,都凉了。雪儿最爱甜口,快尝尝?"
鎏金汤勺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却照不亮沈梦雪眼底的防备。
沈梦雪盯着碗中沉浮的红枣,突然想起沈家地牢里,霉味混着血腥味的粥水。
"是外婆错了。"外婆突然握住她的手,带着护甲的指尖刻意避开伤口,粉紫色绣鞋不安地碾过青砖,"你母亲临走前千叮万嘱......"
话音戛然而止,她慌忙用绢帕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珍珠流苏扫过沈梦雪手腕的绷带,"雪儿想要什么,外婆都给。"
沈梦雪望着眼前突然温柔到近乎谄媚的外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玉兰花窗棂外,月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姨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形显得愈发单薄。
她突然想起布思瑰说过的话:"越是甜腻的陷阱,越要小心。"
浅紫色眼眸微微眯起,她抽回手,将盛满梅子的青瓷碟往小姨那边推了推——这是饭桌上唯一没有沾染虚伪的温度。
沈梦雪将银筷重重搁在青瓷碗上,清脆的撞击声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乱飞。
她抬眼望向小姨,对方正低头用木勺搅动着半碗冷透的粥,素白的脖颈在烛光下泛着青灰,发间那支褪色的木簪斜斜插着,像是随时会坠落。
"不用了,我吃饱了。"她声音清冷,却在看向小姨时不自觉放柔,"小姨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还是多吃些吧,我先走了。"
外婆保养得宜的手猛然攥紧镶金边的瓷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碗中晃动的甜羹泼出几滴,在月白色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渍。
"哎呀,你管她做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翡翠护甲随着动作撞出清脆声响,"你都瘦了不少,快过来多吃点儿。"
檀木桌面上,舅舅们夹的菜肴堆成小山,糖蒸酥酪的甜香混着鹿肉的腥气,让沈梦雪胃里一阵翻涌。
沈梦雪恍若未闻,提起裙摆便往门外走去。
月光顺着游廊倾泻而下,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外婆慌乱起身时打翻了绣着并蒂莲的锦凳,锦缎裙摆扫过满地狼藉,踩着三寸金莲的绣鞋跌跌撞撞追出去:"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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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门青石路上,巡逻弟子们瞪大了眼睛。
只见素来威严的掌门夫人,此刻鬓发散乱,左手托着盛满饭菜的青瓷碗,右手捏着镶银边的象牙筷,珠翠头饰随着奔跑剧烈晃动,发间的珍珠流苏甩得满脸都是。
"哎呀,我的宝儿,快吃点儿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胭脂被汗水晕开,在脸上洇出诡异的红。
沈梦雪在前方小跑,浅紫色裙摆掠过石阶上的青苔。
晚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露出后颈处未愈的鞭痕。身后传来外婆急促的喘息声,还有瓷碗与筷子碰撞的叮当响。
"就吃一口成不成?就吃一口!"外婆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是外婆不好,不该说你小姨,不生气了好不好?"
经过望月亭时,沈梦雪突然顿住。
月光透过亭中镂空的雕花窗,将外婆狼狈的模样投在青石板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长辈,此刻发髻歪斜,绣鞋沾满泥浆,手中那碗温热的甜羹还在不断晃出涟漪——像极了小时候,她哭闹着不肯喝药时,外婆追在身后哄劝的样子。
"雪儿......"外婆的声音带着哽咽,举着碗的手微微发抖,"你母亲临走前......"
话未说完,沈梦雪已转身夺过碗。甜羹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舀起一勺,却转身喂进了匆匆赶来的小姨口中。
浅紫色眼眸在月光下闪着倔强的光:"要吃,也是小姨先吃。"
外婆翡翠护甲磕碰着瓷碗发出刺耳声响,脸上脂粉被汗水晕开,却仍强挤出讨好的笑:"行,行,行,给你小姨,都给你小姨。"
她动作利落地将碗碟硬塞进小姨怀里,素白的衣袖被热汤溅湿也浑然不觉,转头就冲候在廊下的丫鬟尖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去膳房重新备一桌,要比刚才那桌丰盛十倍!"
不过片刻,鎏金托盘便层层叠叠摆满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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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亲自接过新炖的燕窝盅,银匙在羊脂玉碗里搅出细密涟漪,甜香混着药味在夜风中飘散。
她发髻歪斜却仍固执地追着沈梦雪,珠翠发簪晃得叮当作响:"好了,我的宝儿,这回可以吃饭了吧?来,外婆喂你。"
声音甜得发腻,像是裹着蜜糖的软刀,与方才训斥小姨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沈梦雪望着碗中色泽诱人的羹汤,却想起沈家地牢里掺着曼陀罗花粉的汤药。
浅紫色眼眸微微眯起,她侧身避开外婆递来的银匙,余光瞥见小姨捧着旧碗缩在廊柱阴影里,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被烫红的痕迹。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外婆精心描绘的花钿上投下细碎阴影,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突然让她脊背发凉——原来这温柔背后,藏着比戒尺更锋利的掌控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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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雪待了几日并不想待了,借口说想要去看看二叔二婶儿。
小姨亲自送沈梦雪上的马车,外公外婆在一旁满脸的不舍,外婆甚至拿着帕子哭了起来。
那张精心描绘妆容的脸上,泪水冲开了胭脂,显得有些滑稽,可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望着沈梦雪。
马车开动的时候,外婆小跑着追了几步,颤巍巍地递给沈梦雪一个食盒,声音里带着哭腔:“宝儿,这路途遥远,你要是肚子饿了,外婆给你做了些点心,饿了的话就吃点儿啊。别饿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关切,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沈梦雪最终还是接受了外婆的好意,伸手接过食盒。
触碰到食盒的瞬间,她感受到外婆指尖的温度,那温度似乎带着某种复杂的情感。
外婆明显松了好大一口气,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多来和外公外婆说说话。”她的语气轻柔,仿佛之前对小姨的厌恶都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