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小白·哥哥(第2页)

一条泥泞曲折的小径，像一条垂死的蚯蚓，匍匐着向山脉深处延伸，望不到尽头。

他抻着脖子，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在祈祷。

视野的尽头，那条蜿蜒小径的拐角处，一个小小的黑点，正缓缓移动，眼看就要消失。

那似乎是个人，但又好像只是雨打芭蕉。

“小——白！”

大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小黑点似乎顿了顿，又继续向前。

太远了，看不真切。

“白——白——白——”

群山回荡着他的喊声，惊得树林间的鸟雀扑簌簌飞起，在无边的雨幕中投下无数仓惶的黑点。

一只羽毛漆黑、双眼却闪着血红色光芒的怪鸟，从惊飞的鸟群中探出头。

它盘旋了一圈，冷漠地注视着山脚下那个渺小的身影。

不知为何——或许是雨水模糊了双眼产生的错觉——大柱似乎看见了。

那远去的小黑点，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辆小小的、铺满了惨白纸花的马车。

一个穿着鲜艳得刺眼的红衣服的孩子，端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一束同样惨白的纸花。

“别。别……”

大柱嘴唇哆嗦着，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双膝一软，抱着那半截长生辫，重重跪倒在泥水里。

“不要……”

幻觉中，马车上的孩子似乎回过头，咧开嘴，兴奋地冲着他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小白——！”

“快跑啊——！”

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跑啊——跑啊——跑啊——”

他的呐喊，被风雨吞噬，消散在空寂的群山之中。

远处的马车似乎颠簸了一下，赶车人模糊的影子动了动。

像是奇怪地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前行。

“快逃——！”

“逃——逃——逃——”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风声雨声，还有那凄厉的唢呐声，在耳边呼啸。

少年眼中的天色越来越暗，景物逐渐模糊，马上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嗨。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

唢呐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为一场盛大的离别送行。

许久，许久。

唢呐声随着曲调的低昂起伏，渐渐低沉下去。

雨势也随之奇迹般地减弱，最终停歇。

乌云散去，天空被雨水洗刷得一片澄澈蔚蓝，一道彩虹横跨天际。

“小白！”

大柱慢慢从泥水中撑起身子，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

狂风止息，万物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好奇地注视着这个浑身泥泞的少年。

他的身体在微风中轻轻颤抖，却挺立如一株在暴雨后顽强存活的小树。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后清新的空气，望向那片漆黑幽深的茫山，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小白——！”

“我一定会找到你——！”

年轻的声音，像一柄淬火的利剑，清脆而坚定。

短暂地划破了山间的宁静，而后再次隐没于沉寂。

深山依旧沉默，滚滚的雾霭开始在山谷间弥漫，仿佛要将那声音也一并温柔地埋藏。

那只双眼血红的怪鸟，发出一声悠长而凄厉的长鸣。

猛地张开双翅，从少年的头顶掠过，仿佛衔走了他声音中的那一缕锋芒。

如箭一般，朝着群山深处、朝着那片蔚蓝与墨绿交织的远方，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