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孤灯明灭照残局
星骸死地的边缘，死寂如万古墓场。
冰冷的黑色星核岩地之上，凌无雪跪伏着，染血的双手深深抠入粗糙的岩隙。白发如破碎的雪絮，披散在肩头，沾染着污秽与尘埃。她死死按着心口，那里空空荡荡，唯余一片被彻底剜去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死寂。阿澈最后燃烧的印记，连同那点暗金余烬，都已沉入枯井深处的污浊黄泉，再无痕迹。
“阿澈…” 嘶哑的呼唤破碎在冰冷的虚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巨大的空洞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残存的意识。身体如同被抽去骨骼的皮囊，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神躯上密密麻麻的裂痕，带来钻心的剧痛。冰蓝的神血早已流尽，只在裂痕边缘留下深褐色的灼痕。眉心的焦黑凹痕如同熄灭的星辰，再无半分神性波动。
死吧…
就这样沉沦下去…
在这片埋葬了阿澈、雪莲、寒霖…埋葬了她所有挣扎与希望的冰冷尘埃中，彻底化为灰烬…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越来越微弱，黑暗再次从四面八方温柔而残酷地包裹上来，带着诱人的解脱气息。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冰冷波动，如同黑暗中掠过刀锋的寒芒，猛地刺入她沉沦的意识深渊！
是…银镯！
是那枚锁死她轮回、禁锢她前尘、刚刚被弑神枪贯穿裂痕的——银镯的气息！
但这气息，不再是之前那冰冷沉重的封禁与审判！而是充满了混乱、狂暴、濒临彻底崩坏的…毁灭波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遥远的枯井战场，而是…近在咫尺？！
凌无雪那即将熄灭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中！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几乎失去焦距的冰蓝眼眸，死死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星骸死地深处，枯井所在的那片区域！
尽管相隔遥远，尽管神躯残破、神力枯竭，但在那枚银镯与她神魂之间，那被强行撕裂却未曾完全磨灭的诅咒连接，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依旧存在！此刻，银镯濒临彻底崩坏的恐怖异动，正顺着这条无形的毒蛇，狠狠撕扯着她本就濒临崩溃的神魂！
“呃啊——！” 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喉咙深处溢出压抑的嘶鸣。枯井战场传来的画面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强行烙入她沉沦的识海！
她“看”到了！
枯井战场，已成炼狱坟场！
金戈铁马的英灵战魂洪流，如同焚尽污秽的赤金怒涛，带着终结神魔时代的无上杀伐，正疯狂冲击着悬浮于墨玉棋盘之上、气息混乱萎靡的凌渊！
破灭金戈撕裂空间，赤焰铁马践踏幽冥！每一次冲击，都让凌渊身前的时空屏障剧烈震荡，银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然而，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凌渊头顶那枚银镯！
那道被弑神枪贯穿的裂痕，此刻正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混乱的时空乱流如同失控的毒龙，从裂痕处疯狂喷涌而出，撕扯着银镯本体，也疯狂反噬着凌渊的神魂与道基！银镯的光芒不再是纯净的银辉，而是混杂着灰败的秽气与不祥的血色，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凌渊那万年冰封的脸上，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狰狞！他一手死死按着头顶嗡嗡震颤、濒临崩溃的银镯，一手疯狂催动墨玉棋盘，射出寂灭光束抵挡战魂洪流！口中不断溢出蕴含着时空本源之力的银色神血！他那掌控一切的神王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之狂！
“死死死！都给本座——寂灭！！！” 凌渊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眼中爆发出疯狂的血光！竟不顾银镯彻底崩坏的危险，强行引动墨玉棋盘最深层的本源！
“墨玉…葬…天…！！！”
棋盘之上，所有棋子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乌光！恐怖的能量不再射向战魂，而是疯狂地注入棋盘本身！整个墨玉棋盘剧烈膨胀、扭曲，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死寂！棋盘表面，纵横的死气线条如同活过来的黑暗巨蟒，疯狂舞动，竟开始…吞噬周围的空间！吞噬扑来的战魂！吞噬枯井喷涌的怨灵！甚至…开始吞噬凌渊自身逸散的时空之力与神血！
他要引爆墨玉棋盘！以自身为引，以这件本命道器为炸弹，将这片战场，连同所有英灵战魂、怨灵狂潮，甚至他自己部分道基——一同拖入归墟寂灭！
毁灭的气息瞬间暴涨到极致！连远在战场边缘的凌无雪，都感到神魂如同被投入了冰寒的绞肉机，被那恐怖的寂灭吸力疯狂撕扯！那枚濒临崩溃的银镯传递来的混乱与痛苦，更是让她如遭万蚁噬心！
“呃…” 凌无雪身体剧烈抽搐，意识在剧痛中反而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被强行刺激出的清醒！她死死盯着那片被墨玉棋盘死寂乌光吞噬的战场，冰蓝的眼眸中倒映着凌渊疯狂狰狞的面容，倒映着那枚光芒混乱、濒临炸裂的银镯！
恨吗？
滔天之恨！
正是这个人，锁她轮回，判她罪孽，害死阿澈，葬送雪莲与寒霖，导演了这一切的血劫！
可此刻，看着他被自己撕裂天命、失去掌控、陷入彻底的疯狂与自毁，看着那枚禁锢她万载的银镯即将彻底崩碎…心中涌起的，却并非复仇的快意，而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悲凉与虚无。
一切都将归于寂灭。
连同这无休止的恨。
就在墨玉棋盘的寂灭乌光膨胀到顶点、即将彻底爆发的万分之一刹那——
枯井深处，那被无数污秽骸骨掩埋的角落。
那截静静躺在暗金祖龙碑石旁的碧玉发簪，簪尾那点微弱的冰蓝光芒，在感应到外界那毁天灭地的寂灭气息、以及凌无雪被强行刺激而短暂清醒的意识的瞬间——
猛地，亮了一下！
并非炽盛爆发！
而是如同呼吸般，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那点微光，穿透了重重骸骨与污秽的阻隔，穿透了枯井的黑暗，穿透了遥远空间的距离，如同一颗微弱的星辰，清晰地映入了凌无雪短暂清醒的冰蓝眼眸之中！
如同黑暗深渊中亮起的一盏孤灯！
光芒微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但它，亮着！
在这片即将被寂灭葬送的战场上，在那口埋葬了无数神魔怨念的枯井深处，在那块承载着祖龙最后悲愿的碑石旁，它依旧…顽强地亮着！
这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威能。
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凌无雪濒临彻底枯竭、被恨与绝望填满的心湖之上！
雪莲！
是雪莲最后的本源！
是她在枯井深处为她照亮归途的微光！
是寒霖至死都攥在手中、不肯放开的执念！
更是…阿澈燃烧自己，将她推向这条生路时，所守护的最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