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128章

第128章

下聘礼这日已经是二月二十,定了大喜的日子,宫里宫外,盛府江府连着谢府都忙碌了起来,虽然谢离早早做了准备,但大喜一生仅一次,他亲力亲为地也盯着下人去购置东西,忙了不少事情。

盛之珩只有这一个妹妹,礼部做事更是上心,江盛两家为盛怀宁的婚事忙的团团转,她倒是好好闲了下来,整日陪在盛父盛母身边,偶有时候去宫中和燕筠一起哄一哄小侄子。

遵着规矩,新人大喜之前不能见面,盛夫人盯着她,她待在屋子里,谢离这几天也老老实实地没再过来,时间一转,来到了二月二十八号,大婚的前一天。

盛夫人这几天忙上忙上,几乎脚不沾地,盛怀宁坐在屋子里,瞧着满院的红灯笼和贴纸,还有院子里婢女欢声笑语探讨着明日成亲的流程,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着,嘴角露出了点笑。

时间过了戌时,她起身去了盛夫人的院子,问候过二老之后,朝盛夫人开口。

“阿娘,爹。”

二老齐齐擡头看她。

“我想……去西郊一趟。”

邬离帝后死之后,盛相与盛夫人念着当时的恩情,在当时西边的地方为他们立下了衣冠冢,后来南征北战,到了新朝建立,定都上京,又将衣冠冢悄然迁到了这,盛怀宁从知道自己身世开始,每年都会去祭拜一次。

盛相与盛夫人对视一眼,二人眼中也有些伤怀。

“去吧,宁儿。”

盛夫人站起身抱了她一下。

谢癸死了,盛怀宁有许多话想再和帝后说一说,便没带任何下人,自己准备了东西从盛府离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色皎洁,刚出了盛府,见到红墙之上映下来一道颀长的影子,盛怀宁下意识擡起头,对上一双清然的眸子。

“你怎么在这?”

盛怀宁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谢离撩了衣袍,从屋檐上飞身下来。

“想你,但又怕规矩,所以偷偷来看看你。”

他本来躲在墙上,打算看一眼盛怀宁就走,谁料刚好见到她出来。

“人见到了,你还不走?”

谢离顿时啧了一声。

“宁宁这么狠心,这七八天没见了,你就一点不想我?”

他状若委屈地看着盛怀宁。

“这会不怕规矩了?”

盛怀宁扬眉看他一眼。

谢离老老实实地点头。

“怕,但更想见你。”

什么劳什子规矩无非是想新人长长久久,但许多人遵守着规矩也未必长久,不遵守规矩也未必不长久。

见到盛怀宁之后,心中的思念和欢喜如潮水般涌来,谢离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开,如是想道。

“宁宁这是打算去哪?”

“西山,看看我父皇母后。”

“我跟你同去。”

若非盛夫人盯得紧,盛怀宁也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心中略思索了片刻,想着即将大婚,谢离也的确该与她同去看看,便点了头。

谢离喊人牵来了马,二人同骑一马,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西山。

西山地方偏远,平日来的人也少,夜间更是静悄悄的,二人上了山,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见到了一个没有姓名的墓碑。

盛怀宁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伸手抚了抚冰凉的墓碑。

“父皇,母后,女儿来看你们了。”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

“带着你们未来……的女婿。”

谢离跟着一同上前,话到嘴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喊道。

“父皇,母后。”

“眨眼又过了半年多了,这次女儿来看你们,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魏谆死了,谢癸也死了,女儿终于把当时,欺骗你们的两个贼人,都杀了。

新朝立了新主,你们当时想让百姓顺遂平安,免于战事苦难的愿望,也终于实现了。

原谅女儿有些笨,到了今天才能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你们。”

夜间静悄悄的,只有她温静的声音响着,谢离陪在她身侧,拎了一盏宫灯。

“也希望你们九泉之下,能安息了。

这么多年以来,女儿知道你们只想让我平安顺遂地长大,无忧无虑的,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也希望你们,别怪女儿。”

她指尖落在墓碑上,眼中闪过几分思念。

“爹娘都对我很好,您二位当时没托付错人,还有大哥,江二哥,江家叔叔婶母,徐家叔叔和婶母,都对我极好,从舍不得我吃半点苦。

如今……还有了一个人,陪在女儿身边,明日是我们的大婚,他很好,对女儿也很好,我想……也许以后我们也会像父皇母后一样,齐眉举案,一辈子都好好的。”

“一定会的。”

谢离微微攥紧了她冰凉的手,语气坚定地落下一句。

继而他擡头,继盛怀宁之后开口。

“父皇,母后。

虽然按着规矩,得过了明天我才能这样叫您二位,但今天赶着时候,也容许晚辈如此喊一声。

离与宁宁相识于前年秋日,兜兜转转,分别遇见,两年时间,渐渐相爱,到明日的大婚……离很感激您二位,能孕育出如此优秀的女儿,又将她送到我身边。

得她愿意下嫁,是离此生之幸,旁的离不敢与您二位保证,但有生之年,她愿意待在我身边一日,我就必然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与危险。”

谢离温和的嗓音落在墓碑前,盛怀宁眨了眨眼,站在此地此景,竟蓦然有些感触。

爹娘哥哥都在身边,最爱的人牵着她的手,风风雨雨都走过,大仇得报,贼人被全天下唾骂,她汲汲营营,终于得到最想要的结果。

只是若此时……她的父皇母后也能在身边就好了。

她眼眶有些温热,风吹过发丝,她缓缓跪了下去。

谢离与她一起跪在墓碑前,朝着衣冠冢磕了三个头。

“宁宁,父皇母后若在天有灵,必不想看到你如此伤怀。”

待起身,谢离看到她眼眶的红意,温热干燥的大手抚过她眼尾,温声道。

“我知道。”

“往好处想一想,也许此时他们早已经投胎转世,又一世遇见,大抵跟我们差不多大了。”

算算时间,其实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盛怀宁的思绪不自觉被谢离勾着走。

见她放松下来,谢离又开玩笑。

“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瞬间,在哪个地方和他们擦肩而过,再或许日后游历江南,见乌宁大好河山,也能陌路相逢。”

大千世界,茫茫人海,谁也不知道遇见的人,是不是被思念的前人投胎转世。

“要像你这么说,也许我们也是谁投胎转世来的。”

盛怀宁勾起嘴角,与他开口。

“也许吧。”

谢离牵着她一起下山,顿了顿补充。

“不过就算转世,前世我们也一定认识。”

“为什么?”

“因为我这样爱你,不管过了多长时间,上天的姻缘线,也总能把我们两个牵在一起。”

谢离微微摩挲了一下她的指尖。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更快,刚过了戌时,二人就到了盛府门前。

算起来七八天没见,真正相处的时间又不到一个时辰,盛怀宁看着谢离依依不舍的样子,被他逗笑。

“七八天都等了,还怕等不了这一时半刻?”

“见过了,就不想分开了。”

谢离骤然往前一步,把她抱进怀里,落了个温热的吻在她眼睑,敛下心中的不舍和思念,安慰自己。

也不过就几个时辰。

“盛怀宁。”

“嗯?”

她在他怀里擡头,对上谢离一双泛着细碎光亮的眸子。

“再过几个时辰,你就是……

不,我就是你的了。”

他话说到一半又摇头,再一次认真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你的,盛怀宁。”

他的宁宁该最自由,而他永远是她的。

“嗯,你是我的。”

盛怀宁跟着重复了一遍,才见他眼中又重新勾起了笑意。

“回吧。”

他主动放开了她。

“盛小姐。”

他喊道。

走到门边,一身蓝色衣裙的女子忽然回头,粲然对他一笑,眨了眨眼。

“新郎官,明日,早些来接我。”

谢离心中骤然一跳,扬手回了一句。

“一定。”

月光照下,将两道影子拉长,谢离看着她回了院子,才转头,一步步往府中去。

永惟元年三月初一,初春好时候,柳叶抽芽,百花齐绽,盛谢两府结亲大喜。

一大早,盛怀宁还在睡梦中,盛夫人江夫人就带着新喜婆婆和一众婢女冲进了盛怀宁的院子。

她模模糊糊地被叫起来,又被婢女们伺候着沐浴,盛夫人见她一副朦朦胧胧不清醒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旁人出嫁都要激动的一宿不睡,你倒好,叫都叫不起。”

盛怀宁打了个哈欠,和盛夫人撒娇。

“咱们这不是跟别人不一样,谢府离盛家连半条街的距离都不到,您还想我跟别人一样哭的要死要活不成?”

盛夫人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怪。

“你啊,话哪是这样说的。”

她拉着盛怀宁,婢女连忙将嫁衣送了过来,一身红嫁衣摊开,流光溢彩,细密的针脚,精致的刺绣,还有衣袖旁和衣摆处点缀的东珠,无一不表明它的名贵和用心程度。

全福婆婆咧嘴一笑。

“听说这嫁衣是谢府公子早早做好送过来的,盯着绣娘绣了一个多月才好呢。”

且不说刺绣和布料的用心,端看这点缀的东珠都要几万两一个,也知道谢府公子何等用心。

但这位是天子亲妹,江盛两家的掌中宝,前面做的那些事情的壮举更让天下百姓都为之敬佩恩谢,谢府公子也合该这么上心。

嫁衣摊开,盛怀宁眼中也闪过几分惊艳。

这一身衣裳繁琐,几个婢女伺候着盛怀宁换了衣裳,折腾过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刚要喊人,就见一旁有人捏着帕子给她擦了。

她回过头,瞧见人顿时一喜。

“嫂嫂,瑜姐姐。”

两人竟是一起来了。

“时间还早,你们怎么这会就来了?”

“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来得晚了。”

楚瑜抿唇一笑,屋子里的下人都赶忙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燕筠喊了起,婢女继续给盛怀宁上妆,她凑在盛怀宁身边,听见她问。

“嫂嫂来了,那哥哥……”

“你大哥也来了,在前院呢。”

燕筠微微点头。

盛怀宁的大喜之日,天子一下了早朝就直奔盛府而来,底下臣子更是蜂拥而至,此时刚到巳时,盛家门前就热热闹闹的,朝中臣子都纷纷到了。

百姓们也跟着在盛府门前凑热闹,大喜的日子,盛相一高兴,摆手在盛府门前大摆三日流水宴,整个长街上下都欢声笑语。

等上完了妆,便到了该梳头的时候,盛家请来了宗族里很有福气的一位全福婆婆,她手中拿着梳子,缕了缕盛怀宁的一头青丝,口中碎碎念念地喊着,一边往下梳。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一段长长的话念过,全福婆婆给她挽了头发,燕筠接过宫女手中的盒子,将里面的凤钗拿了出来,别到盛怀宁头上。

盛怀宁顺着铜镜看到她的动作,顿时要阻拦。

“嫂嫂,这不合规矩。”

九尾凤钗是只有皇后才能戴的。

“姑嫂二人说什么规矩。”

燕筠温婉一笑。

在盛之珩“死”的那一年,若不是盛怀宁时时刻刻陪着她开导她,又哪还有她的今天。

头发挽好,珠翠凤钗戴了满头,盛怀宁晃了晃纤细的脖子,抱怨道。

“也太沉了。”

“待会还有凤冠呢。”

本身是有盖盖头的习俗,但谢离生怕她闷着,特意让人改了凤冠,只前面流苏垂下,也不挡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