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春 作品

第32章

第32章

严敏淑说的话,柳絮是不信的。

更别说严敏淑话里的重点更侧于她还未被剁掉的手。

柳絮:“那他怎么会让你带左严秋去?”

严敏淑回:“是…是他看上了小秋,想让我用小秋抵债。”

柳絮眸光凝着,指出严敏淑话里挫败不堪的逻辑:“你明知道他觊觎左严秋,却还去他那里赌?难道不是在想就算输了也没事,还有左严秋顶着?”

严敏淑慌乱摇头:“不会的。小秋有钱,她有钱。”

再多钱都不够你输。

她算是明白余琪说左严秋穷是为什么了。不但要捐资,还要养一个赌鬼。能不穷吗?

赌徒就是无底洞,是食欲良好的饕餮。

更别说严敏淑这种疯了似的。

柳絮低低问道:“如果她没钱呢?”

严敏淑:“……”

她张了张嘴,却卡壳说不上话,是一时编不出谎言?还是根本没想过左严秋没有钱?

沉默代表了严敏淑的答案。

柳絮仰头闭眼。

左严秋的脸在光与眼皮构造出的暗红中浮现,那样的清冷月光她都不敢亵渎,却被水沟里的老鼠惦记。

更可笑的是,送月光给老鼠的,是制造月光的人。

秋秋姐的母亲居然如此嗜血。

柳絮不敢想象,如果左严秋拿不出钱,最后被严敏淑骗去赌场会发生什么。

花了五秒平缓着自己愤然的心,柳絮才又睁开眼,对严敏淑说:

“把赌场的地址还有有关他的信息告诉我。”

“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什么赌场能让严阿姨这么流连忘返,我也去长长见识。”

一旁的保镖没忍住咳了声。小姐怎么哄起人来阴阳怪气的。

柳絮打开严敏淑手机里的支付宝,直接转过去了两万块钱,将收款页面举到了严敏淑面前,“严阿姨,你看,我还多给了你点钱。对我分享一下你的乐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严敏淑还是见钱眼开,哆嗦着嘴皮子,“那…那我告诉你……”

五分钟后,柳絮靠坐在沙发边缘,撕着手指上的创口贴。

撕掉后被粘过的边缘处有些余胶,黏手,柳絮慢慢地搓着,旁边保镖见状,用纸杯倒了杯水,端到柳絮手边,供她洗手。

待到柳絮洗净手,保镖又及时地递上一张纸巾。

在柳絮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时,严敏淑坐在另一旁擡头看,而当柳絮视线扫过她,严敏淑又赶忙低下头。

那把瑞士刀已经装进了保镖口袋,可莫名的,严敏淑却在柳絮的眼中看到了尖锐的光。

一刀刀地割着她。

余光中,严敏淑看着柳絮高傲的指尖在软白的纸巾中穿出,随意在空中点了两下。

接着就听到柳絮喊自己:“严阿姨。”

严敏淑:“啊?”

柳絮:“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告诉她了吧?”

她指的是谁,严敏淑想装不懂都难。

只不过她想,左严秋是怎么和这个大小姐关系这么好的?

来时的路上,严敏淑嘴没有闲着,隔一段时间就向保镖打听柳絮的身份。保镖嘴严,什么都不说,如果不是保镖期间接了一通电话,回答时被严敏淑听见了。不然严敏淑也不会这么快知道,柳絮就是左严秋所在公司董事的女儿。

想到医院这些人唤她柳小姐…如果,她是说如果让左严秋傍上柳絮,那以后的日子…

严敏淑眼睛放光,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低声对柳絮说:“放心,我不会跟小秋说的。”

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早已盘算好了别的念头。

柳絮不想再和这个人拉扯下去,她现在有别的事做,便问:“严阿姨住哪里?我让张哥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就行。”

“那怎么行呢?是我把严阿姨带来的,自然要把严阿姨送回去。”柳絮给保镖一个眼神,保镖颔首。

小姐的意思就是不想这妇人再去公司找左总。

保镖走到严敏淑面前:“走吧。”

严敏淑看着保镖的大体格子,吓得缩了缩脖子,起身后冲柳絮说:“……谢谢。”

柳絮微微点头:“严阿姨再见。”

总归是左严秋母亲,她就算再不待见,也是要喊一声的。

等到保镖和严敏淑离开,柳絮看着记下的赌场位置,默了默,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起身离开。

晚上七点。

深市郊外的老城区。

左严秋的车停在了一家超市前,不为别的,只因为超市门口有监控。

左严秋从小在这里生活,知道这一片不怎么安定,治安管辖向来一般,车停在路边指不定谁路过砸一下。有监控,那些人或许会收敛。

下车,左严秋衬衣西裤,脚上却穿了一双不搭配的运动鞋。

是她下车前特意换的。

只因一会要走的路,泥泞不堪。

前天的滂沱大雨,市内的沥青路已经看不出它出现的踪迹。可老城区破旧的水泥路,甚至连砖都没有铺的土路,水坑与泥土混杂,雨水都还没有干透。坑坑洼洼的泥路上搭着一个木板,踩上去响着蚀骨的咯吱声,若是体重稍重些的人,那木板都会陷入泥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好在,左严秋身姿轻盈,走过了那木板。

可这不过是第一个泥坑。

从超市往前走了百米,左严秋拐进了一条只能两人通过的小巷。巷子里的淤泥更多,路边被人踩出了一条路。

左严秋顺着别人的脚印向前走,可还是一不小心,踩刀了湿答答的泥,脚感让她皱起了眉头。

这时路另一边的路口出来了一个人。

左严秋一身名牌,气质脱俗,显然与这肮脏不堪的小巷不搭,那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直到左严秋走远,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那人才停止一步三回头的行为,看着左严秋消失的地方,那人心想:来这儿住了两三年,头一次见这美女,难不成是大晚上,碰见女鬼了?

一阵凉风吹过,那人摇摇头,快步离开。

心想,还真实见鬼了。

左严秋走出这条巷子后,又拐进了另一条容纳一人的窄巷。

路四通八达,每条巷子绕来绕去,形成通畅却还困着人的迷宫。走出这里的办法唯有读书,努力读书,拼命读书。这样才能去更为宽广的街道、走平整没有泥泞的路、住治安良好的小区。

如此想,左严秋也这么做了。她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大半,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拍着巴掌告诉你,美梦之下,是深渊。

家庭,永远是深渊底端牵扯着她的绳索,割不掉,抛不下。

这片区域只有边缘是楼房,巷子里还是红砖筑成的平房,当然也有二层小楼房,略微突兀的拔个。擡眸望着暗蓝色的天空,左严秋顿感自己如同井底之蛙。只是这小小的几米高的墙,就困住了她,她的思想以及灵魂。

正是晚饭时间,巷子里飘了百家饭香。

左严秋吃过了饭,不饿,只是闻着味道,她不由想到昨晚。

想起那道挤在人群中的柠檬清香。

低头看着已经沾满了泥泞的运动鞋,左严秋唇抿起,昨晚修的那般好的路,她都觉得柳絮不该踩在上面,今日这样的破旧……还好,还好没有柳絮作陪。

这四四面面的墙不但困住了她,还让她陷入卑微。

云泥之别的卑微,也是在感受到云的柔软后才出现的。

那天在古镇的红裙,是左严秋独立后看见到的唯一色彩。

左严秋又绕进了另一条巷子,这里就要宽敞些,但路还是那样难走。

来到一扇喷满红漆的铁门,左严秋在门边的石墩上将鞋底的泥蹭掉,接着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很小,里面堆满了杂物。

客厅里的灯亮着,透过窗户还能看见客厅中央的柜上,老款方壳电视正播放着音乐台。离近,客厅里的女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跟随屏幕里唱歌的人哼着。

悠闲又惬意,哪还有昨天的惊慌失措?

左严秋面色不改,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家……不,说不上是家,这个屋子她住过几年,说熟悉很熟悉,说陌生也是真的陌生。她对这里的装潢没有任何感情,所以就算入眼的画面与记忆中一样,左严秋心底没有涌现怀念和其它的感慨之情。

她的眸光扫了眼客厅里的麻将桌,看着桌上零零散散躺着的麻将,左严秋眸光淡下,望向坐在椅子上的人:“钱已经转给你了,还叫我来做什么?”

严敏淑说:“你不让我去你那,只能让你来找我了。”

来时的路让左严秋有了脾气,或许说不上是脾气,是深深的无力感和用力捶打在棉花中的无可奈何。此刻左严秋声音比平时要冷,话说的也毫不客气:“如果你不想被当成神经病一样被抓走,你可以去。”

往常听了左严秋这种话,严敏淑肯定会勃然大怒,又扯着什么孝不孝顺指责左严秋。

但今天没有,严敏淑一反常态地笑了笑,她先是拿起遥控按下静音键,欢快的音乐声随之消失,客厅里顿时陷入安静。

扔掉手里的瓜子皮,严敏淑起身说:“吃了饭没?妈给你做去。”

这句话说完,气氛不仅更安静了,还很诡异。

左严秋似笑非笑:“如果叫我来是为了维护我们之间早已虚无的母女情,还不如直接发条短信。因为你的表情……看着并不是想给我做饭,更像是要给我下毒。”

“说什么呢?妈还能害你不成?”

左严秋不吃饭,严敏淑懒得起身,又坐下了。

她望向茶几,指了指茶几上的几个药盒子,“喏,你看一下。”

左严秋视线撩去,看了一眼就又收回。

之前严敏淑不是没用过生病了急需用钱这个理由,但以前只是装病,现在套路升级,还买了药。

“不管什么病,我说过,往后不会再给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