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元和九年的暮春,长安朱雀大街的柳絮飘得人睁不开眼。我握着绣绷的手突然发颤,窗外传来马蹄声,惊得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隔着垂花门,我望见那抹熟悉的玄色锦袍掠过影壁,心口猛地一痛——是陆昭然,带着新娶的平卢节度使千金回门。
三年前的上元夜还历历在目。他牵着我的手穿过朱雀大街的灯市,琉璃盏的光晕映得他眉眼温柔:"阿蘅,等我外放归来,便向令尊提亲。"那时他刚中进士,我绣着鸳鸯的帕子还藏在袖中,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可命运偏生残酷。半月后,陆府接到密旨,要他即刻迎娶藩镇之女以固边疆。我在陆府角门外等到三更,只等来他贴身小厮递来的半块玉佩,沁着他袖中的沉水香。
"姑娘,公子说......"小厮红着眼眶,"说今生负你,来世结草衔环。"
如今隔着珠帘,我听见陆昭然向母亲请安的声音。他的声线比从前低沉了些,带着刻意的疏离。我攥紧绣绷,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鸳鸯戏水的绸缎上,洇成刺眼的红。
"阿蘅?"耳畔响起温柔的呼唤。我慌忙用帕子掩住伤口,回头对上夫君裴砚关切的眼神。他身着五品绯袍,腰间系着我亲手绣的缠枝莲纹蹀躞带,眼中映着我苍白的脸。
自嫁入裴府,这样的场景已不知重复多少回。裴砚是吏部侍郎嫡子,待我极好,晨起会为我簪花,入夜会陪我对弈。可每当他靠近,我总会想起陆昭然抱我登上大雁塔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又在出神?"裴砚轻轻握住我的手,看见帕子上的血迹时,神色骤然紧张,"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勉强扯出个笑:"不过是分神扎了手。"他叹息着将我揽入怀中,身上的松香混着药香,和陆昭然的沉水香截然不同。那年陆昭然染了风寒,我每日煎好汤药送去,他总说药太苦,非要我喂才肯喝。
"明日陪我去慈恩寺上香吧。"裴砚抚着我的发顶,"听说寺里的姻缘树很灵验。"
我垂眸不语。姻缘树?当年我与陆昭然在树下系过同心结,可一场大风,终究将红绸吹得无影无踪。
第二日在慈恩寺,我望着香客们虔诚的面容,忽然想起陆昭然说过的话:"阿蘅,待天下太平,我便辞官归隐,带你去看江南的烟雨。"那时他站在大雁塔最高层,身后是长安繁华盛景,而他眼中只有我。
"夫人?"小沙弥的声音打断思绪,"那位施主请您看签。"
我转头望去,陆昭然立在姻缘树下,手中握着一支下下签。他目光与我相撞的瞬间,神色微动,却很快别开眼。他身旁的节度使千金娇嗔着要夺签,他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
那支签上写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回到裴府时,暮色渐浓。裴砚正在书房批改公文,见我回来,立刻放下笔为我披斗篷:"可冷着了?厨房煨了当归鸡汤,我去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