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STHE 作品

番外4 不同寻常的相亲宴(第2页)

家主脚步微滞,银线刺绣的直垂衣摆扫过榻榻米。

\"荒唐。\"

他低叱一声,却见五条恭已佝偻着腰凑到身侧。

\"家主容禀,\"老总管额头沁汗,\"是大少爷亲口吩咐……\"

五条悟正捏着青瓷茶盏往唇边送,他垂着眼睫啜饮茶汤,雪色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翳,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五条康政袖中手背青筋暴起,这时檀木板轻敲三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宴席正式开始。

五条康政强压下心中的恼怒,停止了训斥,为五条悟的相亲宴开场,他举杯时宽袖沉稳如岳。

“多谢诸位拨冗前来,为犬子挑选佳偶……”

侍女们捧着金莳绘食案鱼贯而入,某位千金趁机将绣着蝶纹的香囊掷向主座。

五条悟偏头躲过,再抬头时正撞上夏油杰似笑非笑的目光。

五条悟有些傲娇的冲着夏油杰抬了抬下巴,而夏油杰却只回了他一个举杯。

\"成何体统!\"

五条重彦重重搁下酒盏,金漆盏底在乌木案几上磕出清脆声响。

他阴沉的目光钉在正痴痴望着五条悟的橘家千金身上——那少女双颊潮红,攥着帕子的指尖几乎要将丝帛扯碎,眼中满是露骨的倾慕。

\"还未过门便如此不知检点,若真成了五条家妇岂不是贻笑大方?\"

五条重彦低声冷哼,枯瘦的手指捻着念珠,浑浊的眼珠却暗中瞥向上座的五条悟,似在掂量他的反应。

而在女眷席最末,一位粗布麻衣的平民少女僵硬地跪坐着。

她鬓间只簪着一朵褪色的纸花,粗糙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与周遭珠光宝气的贵女们形成鲜明对比。五条家主眉梢一挑。

\"这又是谁挑进来的?\"

\"哎呀,这不是想着悟少爷看腻了名门闺秀嘛——\"

五条修介摸着山羊胡赔笑,\"说不定......野花更合他胃口?\"

五条悟正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漆器食盒里的团子,闻言抬了抬眼皮。

他慵懒地托着腮,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霜雪般的手腕。

他扫了一眼那位瑟瑟发抖的平民少女,又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

‘无聊……这些人加起来都没有夏油杰有趣。’

就在此时,障子门被轻轻推开。

\"妾身来迟......\"

一道柔如春水的声线飘进宴厅。

众人回首,只见一位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女子正立在月光与灯火的交界处——她梳着精致的\"兵库髻\",鬓边垂落的银流苏随着喘息轻轻晃动,白粉敷面的脸庞在烛光下宛若瓷器,唇上却点着艳丽的猩红。

\"......望诸位大人海涵。\"

她娇怯地福身,振袖和服上绣着的垂枝樱竟随动作簌簌颤动,仿佛真有花瓣要飘落似的。

五条家主眼前一亮:\"这位是?\"

女子以袖掩面,露出一双含着水光的杏眼:\"妾身是浅草寺前町茶屋的......歌女小夜。\"

她眼波流转,最后定格在五条悟身上时,长睫毛如蝶翼般急促颤抖。

\"五条大人这般看着妾身......\"

绢扇\"唰\"地展开,半遮住嫣红的脸颊,\"真叫人难为情......\"

\"你脸上涂了什么?\"五条悟歪了歪头,银发从肩头滑落,\"白得像刚刷完墙的工匠。\"

小夜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指节发白地攥紧扇骨,声音却愈发绵软。

\"妾身......自幼体弱......\"

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如风中柳絮般摇晃。

\"今晨还发着高热......\"

\"那你说这么多话倒不喘。\"

五条悟歪头,苍蓝瞳孔在灯光下剔透如冰。

\"唱首歌来听听?正好我困了。\"

满座哗然。

小夜僵在原地,扇面后的脸色青白交加——她确实在茶屋学过几年三味线,但今日精心准备的明明是《枕边密话三十六式》。

正当她额头沁出冷汗时,一阵低笑从女眷席飘来。

夏油杰不知何时已执起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划出优美弧线落入杯中。

\"《梅枝》如何?正好应景。\"

五条悟的视线立刻被牵引过去,兴致勃勃地追问:\"你会唱?\"

\"略知一二。\"

五条康政眉头紧蹙,凝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心头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严守戒律的五条重彦则是闷哼一声。

“据我所知,禅宗《毗奈耶》有言——宴乐淫声,有悖戒律。”

而夏油杰却笑着说,“不过为五条家的大少爷助兴而已,破戒这一次也不碍事。”

五条悟听着夏油杰维护自己的话,借着喝茶的动作挡住了自己嘴角的笑意。

夏油杰垂眸浅笑,指尖轻轻拨动茶盏边沿,瓷器的脆响惊落檐下一片樱瓣。

这几日他看得分明——五条悟骨子里淌着反叛的血,越是族老们苦心维系的金科玉律,越要被他扯碎了掷在地上。

五条悟此刻正懒散倚着檀木茶几,琉璃似的眼瞳在烛火映照下宛如融化的蓝珀,将满座衣香鬓影尽收眼底。

\"在座诸君皆是诚心恋慕悟少爷。\"夏油杰忽然抬声,广袖扫过案几时惊起一缕沉香。

\"此曲便当贺礼。\"

说罢,他从乐姬手中接过三味线,丝弦在他指间嗡鸣,惊得廊下惊鹿器重重一坠。

说是演奏《梅枝》,但三味线的琴杆却在夏油杰的手中紧绷如弓弦,拨子击弦的刹那,干涩锐利的‘铮铮’声骤然迸裂。

五条悟眉梢一挑,一边聆听着夏油杰的演奏,一边审视着女宾的神色。

他分明看见西席那位穿葱色吴服的女子袖口暗纹——分明是土御门家的龟甲纹。

指尖随意转着空酒杯,他目光又掠向末席的平民少女。

那姑娘粗糙的手指正死死绞着粗麻衣摆,方才侍女塞给她的金判从包袱缝隙露出寒光,倒比她鬓间褪色的纸花更鲜艳。

听懂这暗含深意的乐曲,小夜袖中滑落的砒霜纸包,正被她自己慌乱踩碎的惨白足袋碾入土壤的缝隙中。

而五条家的长辈们聆听着这不合时宜的乐曲,神情皆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