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听风吟 作品
第34章 景泰蓝
康熙五十七年霜降,造办处珐琅作的铜胎在炭火里烧得通红。匠人吴三喜的独眼贴在窑口,瞳孔里映着跳跃的蓝——那抹孔雀石与硼砂熔成的霁蓝釉,本该是给雍亲王寿礼的底色,此刻却泛着尸青般的灰调。
"第七窑了!"小太监的尖嗓刺破工坊,"再烧不出纯色,你们这群汉奴的脑袋全得镶在铜胎上当摆件!"
吴三喜的拇指抹过袖口暗袋,那里藏着半枚断裂的掐丝金簪。簪头刻着满文"塔娜",是去年病死的满人监工女儿临终塞给他的信物。簪身断口处,隐约能瞧见星点幽蓝,像极了传说中幽冥当铺灯笼的颜色。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吴三喜揣着金簪摸到景山西街。青砖墙根突然渗出铜锈,巴掌大的柏木柜台从砖缝里挤出来,柜面摆着只景泰蓝香炉,炉内灰烬竟泛着磷火般的蓝光。
"典当物?"掌柜的辫梢垂着颗东珠,泛着不似人间的冷光。
"这只眼睛。"吴三喜扯下蒙眼布,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柜台,"换霁蓝釉的秘方。"
当票从香炉灰里浮起,甲骨文混着掐丝珐琅纹:"康熙戊戌·蓝字玖贰。典当物:匠人右目。所求:霁蓝不褪色。"夏代龙玺盖下时,香炉突然喷出蓝焰,吴三喜的断簪竟自行熔成金丝,在当票边缘掐出密密的满文咒语1。
三日后的寅时,第七窑终于启封。吴三喜独眼充血,却看得比往日更清明——釉面流转的蓝色竟似活物,随着天光变幻深浅。
"奇了!这蓝里怎透着血气?"满人总管阿克敦的鼻尖几乎贴上铜胎。
吴三喜的后槽牙咬紧。昨夜调釉时,他鬼使神差将断簪熔进釉料,此刻簪头"塔娜"二字正在瓶腹若隐若现。更骇人的是,每当窑温升高,釉面就会渗出细密血珠,遇冷则凝成晶蓝。
九月十五雍亲王验货当日,吴三喜被按在造办处天井。十二件景泰蓝器皿摆在黄绸上,正午日头一照,竟在地上投出十三道影子——多出的那道是个梳两把头的少女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