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你们想怎么样(第2页)

“回去告诉你妈,她要是再敢教你偷东西,下次我不只是要说话那么简单。”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但却如同一块沉石砸入池水,激起千层涟漪。

棒梗嗫嚅着点了点头,像个受惊的小兽一般跑回了贾家。

徐峰站在那儿良久,望着那串原本晾得齐整如今却空了一段的葡萄干,忽然觉得这一方小院,比外头更冷。他回屋坐下,重新翻开那本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窗外风继续吹,老槐树的枝桠沙沙作响,像极了贾张氏的窃窃私语,在耳边不散。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许久没有松开。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是喜欢计较的人,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理。不是为了那几颗葡萄干,而是为了心中的那口气,那口做人的正气。

贾张氏,那张满是褶皱的脸,那双总是骨碌乱转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她的声音、她的狡诈、她那副把整个院子都当作她私产的模样,在徐峰脑中愈加清晰。

他缓缓站起,走到门口,目光穿过院子,落在贾家紧闭的门上。那门板早已被岁月啃蚀得坑坑洼洼,却仿佛还遮不住屋内的那些龌龊与阴谋。

徐峰的眼神深邃,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徐峰坐在桌前,沉默良久,指尖在桌面轻轻摩挲,触感粗糙,是多年前刷的清漆早已剥落的痕迹。他眼前摆着一个笔记本,封面已经泛黄,角落有一条微微裂开的缝,像是年久失修的老街巷。翻开第一页,那是一行他亲手写下的小楷字:

《自酿葡萄酒试验日志》。

字迹工整,每一个笔画都显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克制。他的手指缓慢地翻过几页,停在最新一页,那上面写着几行日期与温度的记录,还标注了“第五批葡萄干投酵日”的字样。

“还差五天。”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哑如风吹干草。

他的视线移向屋角,一排玻璃发酵瓶整齐排列着,瓶中紫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沉沉的光。那不是市面上买来的成品葡萄酒,那是他用心血一滴滴酿出来的成果。每一瓶背后,是他无数个深夜的试验与失败,是那一串串在炕边晾晒整齐的葡萄干,是他对生活仅剩不多的执着。

他记得第一次尝试酿酒,是两年前的初秋。那年收成不好,街坊邻居都在抱怨果蔬贵得离谱,他却在市场的最角落买下了五斤过熟的葡萄。回家之后,他将葡萄一颗颗摘下,洗净,晾干,再手工筛出破损的颗粒。

“你这是干啥呢?”当时秦淮如从门口路过,好奇地探头问道,脸上带着她惯有的微笑与试探。

“试酿点酒。”徐峰头也不抬地回道,语气淡然。

“你这人……净整些没用的东西。酒还不如去供销社买呢,现成的,又快又省事。”她笑着摇头,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屑。

徐峰没有争辩,只是继续摆弄着他的葡萄,一颗一颗地捏碎,在老式陶缸中拌入糖、酵母,再盖上纱布,密封发酵。

那一缸酒,最终失败了。味道寡淡,发酸不醇。但他没有放弃。一次失败不过是起点。他开始阅读老旧的技术手册,甚至翻出一本法文的酿酒资料,用破旧的字典一字一句地翻译。他在温度控制、糖分调节、发酵时间等细节上不断打磨,连木塞都从自己刨下的老樟木中取材,用盐水煮过,再蒸,再晒,再碾。

他不是为了酒。他是为了那个过程。

那种一个人,在黄昏后、寂静中,与葡萄对话,与时间交锋,最后得到一瓶可以在夜里独酌、在心底自问的液体。

可现在——那串葡萄干,少了一段。那是他第五批实验中最关键的一批,采用的是一种特殊风干法,加工过程中加了一种老式糖蜜涂层,以增加发酵后期的果香与层次感。每一串都经过他亲手擦洗、风干、翻面,是这整个批次中最期待的部分。

他盯着那空缺的窗台,脑海中浮现出贾张氏那张脸,那张嘴巴整天不闲着,骂街、算计、搬弄是非,把整个四合院搅得像锅粥,却从来没人敢真正跟她正面对抗。

这一次不一样。

徐峰缓缓站起身,走向发酵区。他打开那瓶第五批投酵瓶的瓶塞,浓郁的果香与微醺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取出长柄木勺,轻轻搅动液体,观察其中泡沫的活性与颜色。细小而均匀的气泡从底部升起,液体颜色深沉如红宝石,这说明酵母活性良好,但……一丝不对劲的酸味掠过鼻尖。

“是缺糖。”他心中泛起警觉,立刻想起那部分被偷的葡萄干。

他本来就是以较低糖度发酵,靠后期逐步添加葡萄干来调节风味和糖化水平。如今那一小段葡萄干被掐断,整个糖曲的节奏被打乱,意味着这整瓶酒很可能味道不均,发酵结束后香气不稳定,甚至出现酒精含量偏低的问题。

徐峰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失窃,这是破坏。

他慢慢放下木勺,望着那些瓶瓶罐罐,一股久违的怒火在胸口聚集,不是暴怒,是那种默默燃烧、能将铁石都融化的怒。院子里传来锅铲撞击铁锅的声音,是贾张氏在炒菜,或许还正得意地看着儿子带回的“战利品”,还在那张油腻的饭桌上自以为计谋得逞。

徐峰转身回屋,取下书架上那本葡萄酒笔记,撕下其中一页,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折好、夹在一瓶红酒瓶底,封存入箱中。他知道,这一批酒最终要经过时间的酝酿,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些事要办。

门外,风更大了,呼啸而过,卷起院中那张破旧草席的一角。天已经彻底黑了,四合院中的每一户人家都关上了门,仿佛都不愿参与他人的风波。可徐峰知道,这风,才刚刚起。

他打开抽屉,取出那一盒还未拆封的葡萄干——那是备用的,数量虽少,却足以替补部分发酵需要。他轻手轻脚地将那些葡萄干切成小块,投入剩下的几瓶中,调节温度,再次封口。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他的动作沉稳、精确,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仪式感,仿佛这不只是酿酒,更是一场对命运的反击。

门外忽地传来几声狗叫,夹杂着贾张氏尖细的骂声:“棒梗你个死小子,手都洗干净了没有?吃人家的东西也不知道长个记性,要是给徐峰看见了,割了你小手!”

“他、他好像真的看见了……”棒梗的声音细若蚊蝇。

“哼,他要是有胆子,还能憋这么久?你就放心吃,他徐峰,还是个男人嘛?”

徐峰的拳头微微收紧,骨节发出轻响。他缓缓坐回桌前,提笔,打开他那个厚厚的发酵记录本,翻到空白页,写下日期,然后,一笔一画写道:

“第六批,特殊风味调整版。”

他知道,葡萄酒不只是一种饮品,它是时间的产物,是风、土、人心共同交织的沉淀。他会继续酿下去,也会让某些人,付出他们应得的代价——不是通过吼叫,不是通过冲突,而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翌日清晨,院子里的天空尚未透出光,东边天际还挂着一丝未散的灰蓝,空气中混杂着寒露与炊烟的味道,带着一点发酵后残留的潮湿。徐峰推门而出,肩头搭着一条擦瓶布,手里拎着一只旧木箱,木箱里装着几瓶已经封口完毕的红酒样品。他不着急出门,也不看人,只是径直往西院墙角的工作间走去。

这工作间原本是院里老张头留下的破库房,砖缝早已风化,屋顶还缺了两块瓦,但徐峰搬来之后,自己修缮了一番,用废木板做了层架,又添置了些简单的玻璃器皿和温度计。如今,这里成了他酿酒的实验地。

屋里光线昏黄,一盏老式汽灯挂在梁头,映着那几排整齐码放的酒瓶,如列兵般肃穆。徐峰一瓶瓶取出,用手巾细细擦拭瓶身灰尘,然后贴上手写的小标签:

“风中第六酿,微甜,低醇,清香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有轻有重,夹杂着妇人的低声议论与孩童的窃笑。

“徐师傅,你这酒真是自己酿的?”声音是刘海中娘子张桂芝的,平日里嚼舌根一把好手,今儿却带着几分难得的客气。

徐峰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把一瓶刚贴好的酒放到架上。

“昨天你那葡萄酒味儿,飘到我们屋里去了,我家海中还说‘这酒香得像果酱’,你这手艺怕是比供销社的都强。”她笑着凑近几步,鼻子还翘了翘,一副想蹭点酒喝的模样。

“果酱味的是甜型,孩子爱喝。”徐峰淡淡答道,语气没有波澜,像是说着一件跟他无关的事。

“那……这能不能给我家拿一小杯尝尝?不多,半盅就行。”张桂芝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目光却直勾勾盯着那瓶酒。

徐峰手一顿,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四合院这帮人,从不轻易服气,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好话。可只要一样东西被尝到“有意思”,那火便会燎得很快。

“我这不是送的。”他终于说道,“一小瓶,一斤装,三块钱。”

“三、三块?”张桂芝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这不抢嘛,供销社的黄酒才一块二!”

“你要的是黄酒?”徐峰终于抬起头,眼神如刀,语气冷淡,“那你去买黄酒。”

张桂芝吃了个钉子,脸色挂不住,但眼角却扫见那几瓶酒,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她知道徐峰平时说一不二,跟他讲道理不顶用,便只得嘟囔一句:“这人呐,净整点怪玩意儿……”转身离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多看了几眼。

不过,风声总是会走得比人快。

到中午时分,整个四合院的热水炉边、井台边、甚至是共用茅房外头,已经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起徐峰的酒来了。

“你听说没?徐峰那酒,香得不行。”

“我前天经过他窗户,就一股甜味儿,像糖水熬过的果子。”

“说是纯葡萄干酿的,不兑水不兑酒精。”

“听说贾张氏想让棒梗偷来着,给抓个正着了。”

“嚯,那老太婆脸皮是真厚,这都偷上门来了。”

到了傍晚,四合院最热闹的时刻,几家开始做晚饭,香气四溢。秦淮如站在自家窗前,一边炒着辣椒炒肉,一边朝徐峰家方向望。

“徐师傅——”她隔着院子喊。

徐峰正从屋里端出一瓶封口好的红酒,手里还拿着酒杯,没理她。

“我说你啊,这酒行不行啊?我家老易那口子,平时连半口酒都喝不下,我今天给他在饭里搁了两勺你那葡萄酒,他一口气干了仨馍!”

徐峰停顿了一下,把杯子放到窗台,回道:“是么,那他胃没事吧?”

“没事,没事!味道不错,就是……”她一边笑一边凑近,“要是能便宜点,我给你做顿红烧肉咋样?”

“我不吃肉。”徐峰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打算。

这时候,一旁本来默不作声的许大茂也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半碗小米粥。他平时最喜欢踩人台阶,这会儿却带着笑,一脸客气。

“徐兄,我听说你这酒有点来头啊,昨儿我去西街小卖部,老板娘还问我,是不是你做的?”

徐峰眉头一挑,没多言,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继续擦瓶贴标。

“这酒啊,我看你该拿出去卖卖,咱这院子太小,装不下你这手艺。”许大茂喝了口粥,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徐峰却冷笑一声:“我这酒是自己喝的,不卖给嘴多的人。”

这话一出口,院里几人顿时收了声,气氛微妙。许大茂干笑两声,不好再说什么,识趣地退回了自家。

徐峰屋内的灯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盏泛黄的壁灯静静悬在墙角,微光摇曳,将那一排玻璃酒瓶映得如同琥珀色的古玉,深沉、温润、诱人。

然而,这夜的平静,不过是暗潮将起的前奏。

西厢房中,许大茂背靠在墙,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他的房间紧邻徐峰的工作间墙根,白日里偶然一次,他透过木缝看到那一排排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葡萄酒瓶,心中早已泛起了涟漪。

他不是一个能静下心来酿酒的人,可他却知道什么是“稀罕物”。这年头,要说酒,街上是有,可那都是兑了水、掺了糖精的假货,哪有徐峰这般纯粹、醇香、入口不辣喉还带点清甜的酒?

更何况——

这酒,院里人都说好。

“谁先拿到一瓶,就能在这院里说上话。”他在心里低声嘀咕,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被窝边的竹席,“光是看他们围着徐峰转,我心里就憋得慌。”

他知道,徐峰警觉性高,白天只要有人靠近那酒架,哪怕隔着墙,他都能听得见。可夜里……他偷偷观察过几次,徐峰有熬夜记录发酵日志的习惯,一般在午夜一过便睡,这时候,是最容易下手的。

许大茂悄悄起身,穿好布鞋,不发一声地打开门,一股夜风挟着冷意扑面而来。他拉了拉领口,转身往自己屋后那条隐蔽的小路绕去。那条小路并不常走,是几年前修缮房屋时留下的一道施工缝,只有他和几个老住户知道。它通往徐峰屋侧的后窗,而那窗,偏偏没有安锁。

他走得极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下的青砖微微泛着潮光,他小心避开那些落叶和碎瓦,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到了窗前,他俯下身,屏息静听。

屋内,静得只能听到钟表的滴答声和偶尔一两下徐峰翻身的床褥摩擦。确认了没有动静后,他伸出手,从腰间抽出一根削尖的木片,小心撬开那扇虚掩的窗。

咯哒一声轻响,窗闩应声而开,许大茂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整个人僵在原地。

片刻——无声。

他咬牙,深吸一口气,慢慢探身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那排葡萄酒在月光中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瞥了一眼最靠近的那瓶,标签上写着:“风中第六酿·低温初熟·香型A”。

他眼睛亮了。这正是院里人口中说的“好酒”。

他伸手,手指刚一碰到那瓶酒时,忽然间指尖一阵滑腻——瓶子上居然有一层薄薄的油脂!他几乎要松手,却又强忍下本能的惊叫,赶紧用衣袖擦干,把酒塞入怀中,然后飞快地将窗户重新合上,转身奔回自己的屋里。

许大茂坐在床上,手紧紧抱着那瓶酒,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心跳如擂鼓。他忍不住将酒瓶拿到鼻尖,小心地嗅了嗅——果香浓郁,仿佛有整个果园在他眼前铺开。

“值了。”他低声笑了一下,随即脱下外衣,把酒瓶包裹得严严实实,藏进了炕沿的木板底下。

可他没注意到,酒瓶底部的那一行极细的字迹:

“夜盗编号-留样追踪用。”

……

清晨,院中再次热闹起来。锅铲敲击声此起彼伏,小贩的吆喝声从巷外传来,孩子们蹦跳着追逐,妇人们端着水盆相互问早。

徐峰照例起得极早。他进了工作间,第一时间便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异样——不是酒的气息,而是一种极轻微的油脂味,与他昨夜在窗沿涂抹的防盗感应剂如出一辙。

他缓缓靠近酒架,扫视一眼,很快,眉头便紧紧皱起。

果然少了一瓶。

“香型A……”他自语了一声,转身回屋,从桌角的木盒里取出一本薄册子,打开其中一页。

那页记录上写着一段话:

“香型A为第六批次调试中,添加晚期蜜糖干红调剂,表香极强,入口回甘。酒瓶底部暗刻编号,第七页可比对。”

徐峰翻到第七页,指尖轻触其中一张照片样的描图,上面是每一瓶酒底部的防盗编号拓印。

他闭上眼,脑中飞速过了一遍昨夜的每一道风声、每一个响动。许大茂……那点脚步声太熟悉,他做贼的步子,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见。

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徐峰合上册子,眼神沉如潭水。他没有立即揭穿,而是安安静静坐回椅上,翻开发酵日志,继续记录着第七批酿造的进度。

“试剂A脱失一瓶,观察其酒体在非恒温环境下变化对成品口感影响。”

这一页记录,他写得极慢,却写得极稳。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四合院,很快会迎来另一场风波。

他坐在窗前,左手食指轻叩桌面,每一下都敲得极有节奏,仿佛在编织着一张慢慢收拢的网。他的右手则按着那本酿酒记录册,翻到酒瓶编号那一页,眼神落在底部一行极细的字上,眸光如锋。

“香型A,第七瓶。”他嘴唇轻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笑声。

“哎哟,老易你快来,你看许大茂那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是不是昨晚喝高了?”这是三大妈的嗓门。

“喝高了?他不是滴酒不沾吗?我还以为他胃病犯了,躲家里哼哼了大半夜。”这是刘海中媳妇的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

“哼,这人啊,一有好东西就装神弄鬼,我敢打赌他是偷偷喝了徐峰家的酒。你们没闻到他屋里飘出的那股子甜味儿?我家小海中都说了,跟上回那香型酒一模一样!”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徐峰那酒不是一瓶都不卖吗?”

“你以为真没人动?你没看他今儿早上一声不吭,脸黑得像锅底?怕是心里早就有数。”

徐峰静静听着这些话,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他知道院子里这些人的嘴,一旦被点着,就能烧到天边去。他没有阻止,也没有澄清,他只是起身,推开了门。

那一刻,阳光铺满他瘦削的侧脸,给那双本就锐利的眼眸添了几分逼人的冷意。他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向自己的酿酒间,动作利落得像军队点兵。他在酒架最下层摸出一只布包,小心展开,露出几支玻璃吸管、橡胶滴斗和一只新抛光的小银匙。

他要开始新一轮调酒实验了。

但这一次,他打算用回收来的“香型A”做一项特别的测试。

他知道许大茂的胃受不了重发酵的酒精,那瓶酒本就是在实验阶段,酒体尚未稳定,糖分未完全转化,酒精和酸度都有潜在变化。现在再加一剂草本冷提液,观察与人体接触后十二小时内的发酵反应,结果——

他可以不说,但许大茂一定会“表现”出来。

此时,许大茂的屋里,空气里已没了昨夜那股甜润的酒香,反而充斥着一丝酸涩与炊烟混合的不适味道。他整个人窝在炕头,双手捂着肚子,脸色泛青,眼神游离不定。

“不是吧……怎么就一瓶酒,就这么难受?”他额头冒汗,昨夜偷酒时的那股窃喜,此刻早已被腹部一阵阵绞痛打得七零八落。他试着起身,却刚一动,胃里便翻涌一股酸水,险些没呕出来。

“不会是坏酒吧?可昨晚明明还挺香的啊……”

他艰难地翻身,手忙脚乱地掀开藏酒的木板,想再看一眼那酒瓶,可那瓶酒……已经只剩下几滴酒液,斜躺在他临时缝合的布包里,而瓶底那一行字,他昨夜根本没看到。

“追……踪……编号?”

他嘴唇微微发颤,心里猛地抽了一下。

“我靠……这玩意儿不会……是徐峰故意放在那的?”

许大茂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滴在地上的老席子上。他咬咬牙,一咕噜坐起来,扶着墙,踉踉跄跄走出门,打算先去找个药丸压一压。

结果刚推开门,院里几双眼睛立刻扫来,带着审视、揣测,甚至几分隐隐的幸灾乐祸。

“哟,大茂你这是……昨儿夜里打老虎去了?”

“脸这么红,是不是徐峰那酒太烈了?”

他愣了半晌,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转身一头钻进厕所,连门都没关严。

徐峰站在院中央,目光淡淡扫过许大茂的背影,语气轻得像是与自己对话:“实验反应正常,酒精、糖分、冷提液——嗯,人的反应比模型更快。”

三大妈见状,赶紧凑了上来,“徐峰哎,你可别生气,我跟你说啊,大茂他要真是偷的,我们院里人都不答应!”

徐峰只是摇头:“我酒又没贴‘不准偷’。”

“可那是你的心血啊!你说你天天那么用心地熬、发酵、控温……我昨儿听刘婶说,你连每一瓶酒封口前都要用棉签蘸酒擦一圈,连灰都不让碰,那不是比嫁女儿还上心嘛!”

徐峰忽然笑了,笑得风轻云淡:“你说错了。”

“啊?”

“嫁女儿我可不管酒体发酵温差和瓶内气压。”

三大妈一愣,随即呵呵笑了,指着他道:“你这人啊,真是死心眼!行了行了,咱不管偷酒那事儿了,快说说,下回啥时候能尝尝新款?”

徐峰没答,转身回了屋。他知道,这酒,终究还是要喝进嘴里才见真章。

他走到酒架边,拎起一瓶最新封口的“香型b”,看着那酒液在玻璃中缓缓荡漾,心里默念:

“下一瓶,再换点料。”

四合院里,不缺看热闹的,不缺嘴碎的,也不缺偷心眼的。但——

真正能懂得这瓶酒的人,他还没遇见。

许大茂这两天的状态十分微妙。他不再嬉皮笑脸,不再拿着二胡在院里晃悠,连说话也变得缩手缩脚,尤其在徐峰面前,眼神总是游移不定,像一只做贼的猫,提防着下一根棍子什么时候落下。

但徐峰什么都没说。他甚至表现得比往常还要平和。每天依旧早起,进屋做他的调酒笔记,午饭后晒晒阳光,黄昏时从地窖取出几个装了半年的陈酿,倒入玻璃壶中,检查色泽,测量比重,然后封瓶归档。

只不过,他最近频繁做的一件事是,开始邀请院子里的人,轮流到他屋里试酒。

第一天是聋老太太。

她坐在木椅上,微微发抖地端起玻璃杯,尝了一口,顿时眯起眼:“呦,这股味儿……真比我年轻时喝的那种坛子陈还好。”

第二天是三大妈。

她喝了小半杯,就满脸通红地喊着“香啊”,回家后硬是拎了两只自己养的老母鸡,说是要送给徐峰换一瓶酒。

第三天,居然轮到了棒梗。

这小子怯生生地坐在徐峰的桌前,一脸疑惑地问:“徐叔,你这是让我尝酒?我还小呢。”

“你舌头灵,甜咸辣苦分得清楚。”徐峰淡淡说着,将一小撮黑色葡萄干递给他,“吃这个,然后尝一口酒。”

棒梗照做了,刚咽下葡萄干,那酒一入喉,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哇!好像糖水,可又不腻,还有点辣,像夏天喝冰水……”

徐峰满意地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

但这些人中,没有许大茂的名字。

哪怕许大茂再怎么在屋外晃来晃去,时不时朝徐峰屋里瞄两眼,也得不到一个邀请。

他的心越来越烦躁。每当夜深人静,想到那瓶酒已经空了,剩下的酒香还在舌头上萦绕不去时,他的胃便阵阵抽痛。但他又不敢再动手。

“要是再被他逮到,估计我这张脸真就挂不住了。”他摸着自己略有些泛红的脸颊,忍不住咬牙。

更令他崩溃的是——院里人对徐峰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地改变了。

从前不过是敬几分,如今却带着讨好。

就连一向最看不上手艺人的二大爷,现在也在晚饭后端着自家老茶壶坐在徐峰屋外,说是“顺便晒太阳”。

许大茂窝在屋里,听着外头的笑声、碰杯声,心头像堵了一块石头。

他忍了又忍,终于在第四天晚上,悄悄推开门,往徐峰屋后摸去。他不是来偷酒的,他只是想看看那酒架,看看还有没有那种香型A,或者……有没有可能再喝上一小口。

月色清亮,照在青砖小道上泛着冷光。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踮着脚,就像第一次作案时那样小心翼翼。但他没注意到,徐峰的窗户缝里,有一丝微弱的红光——那是他酿酒仪器上的温控灯。

等许大茂绕到后窗,正准备探头看看,突然,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许大茂,你是不是太怀念那天的味道了?”

那声音不带怒气,也不冷漠,却在这夜里听得人后背发凉。

许大茂一下子站住,嘴唇哆嗦了一下,“徐……徐峰,我、我不是想偷,我就是看看……”

“你不想偷酒,半夜三更绕到别人窗下来闻味儿?”徐峰推开窗,披着一件灰色薄褂,眼睛在夜里亮得像狼。

许大茂哑口无言,结结巴巴半天:“你那酒……真挺好喝的。你、你别生气,要不我拿钱买行不?”

徐峰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转身进了屋。片刻后,他拎出一瓶酒,瓶子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着“香型b·调一”。

“这瓶,给你。”

许大茂愣住了,“真的?你给我喝?”

“喝吧。但你喝了,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徐峰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喝完,明早来告诉我,它让你梦见了什么。”

许大茂摸不清他的意思,但那瓶酒就在眼前,甜润的香气从瓶口透出,像一只温柔的手勾住了他的鼻尖。他再顾不得多想,连连点头,“行行行!我明儿一早就告诉你!”

他如获至宝地捧着酒回了屋,连晚饭都顾不上,就小心倒了一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甜,醇,舌尖仿佛开了一朵花。可随即,酒气上涌,头皮一阵发麻,眼前开始发花。

他扶着炕沿坐下,眼皮沉重,脑子像装了棉花似的模糊。他努力睁眼,却终究敌不过那股奇异的力量。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只听到远远的地方,有人在说话。

“香型b·调一,已加入马兜铃草提取物,测试幻觉反应时长……”

是徐峰的声音。

但他没来得及听完,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许大茂的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似乎连一丝风都不愿进来。窗外的鸟儿啼鸣,偶尔传来几声杂乱的脚步声,然而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许大茂躺在床上,眼皮沉重,胃里翻腾不止。脑海中那一场迷幻的梦境不断在他脑中盘旋,像一根针一样,在他脑袋里戳来戳去。

“真是不明白……”他低声自语,“酒明明喝得不多,可就是有种感觉,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直拖着。”

他翻了个身,伸手摸到床头的水杯,却发现手心湿漉漉的。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满身的汗水。不仅是汗,连带着些许湿气,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浸泡了。

“梦里,什么都看不清……”他闭上眼,努力回忆,“就是那股味……真是太甜了。”

突然,他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徐峰平静却有几分不容拒绝的声音:“许大茂,醒了没?”

许大茂猛地坐起身,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像是被人重重撞了一下。他拿起被单擦了擦额头,心跳加速。

“徐、徐峰,来了……”他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已经忘记了早上的打算。

门被轻轻推开,徐峰一只手握着门框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许大茂那略显凌乱的样子,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醒了?”

许大茂连忙站起身,手有些颤抖地扶住桌边,眼睛闪烁不定,“是,醒了……你早上找我有事?”

“嗯,”徐峰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你昨晚喝了酒,今天怎么样?”

许大茂不敢看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微弱:“就……有点头晕,还有点恶心。”

徐峰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走进屋,缓缓扫视了一圈。他的目光略过床头的小碗和桌上的水杯,最终停留在许大茂身上,目光微妙:“昨天晚上的酒,你觉得怎么样?”

许大茂咬紧牙关,心里升起一股愧疚与惶恐,那种感觉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盯住徐峰的眼睛,嘴唇微张:“酒味……很特别,挺甜的……但是……梦,好像有点奇怪。”

“梦?”徐峰轻轻挑眉,步伐平稳地走近桌旁,“你梦到了什么?”

许大茂吞了吞口水,眼睛闪烁着,他的脸颊突然变得有些潮红:“梦里,什么都模糊不清……就是一股甜味,像是从嘴里蔓延到整个身体。我感觉自己在飞,飞得特别快,眼前全是酒的气味。然后……然后就看到你了,徐峰。”

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你站在那里,笑得很怪。像……像做了什么事,偷偷的笑,笑得不自然。”

徐峰的脸色变得微微沉静,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看了看许大茂那张脸,眼睛里渐渐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

许大茂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整个人差点跌坐回床上。他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所有的食物和酒都在一起蠕动,想要冲上喉咙。

徐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模样,嘴角轻轻勾起:“你不怕醉了吧,许大茂?”

许大茂试图稳住自己,脸色发白:“不,不是醉了……我……只是头有点晕,胃不太舒服。”

徐峰微微笑了笑,突然伸手从怀中拿出一瓶新酿的酒,“这瓶酒,今天你不妨再尝一口。”

“再……再喝?”许大茂几乎是惊慌地摇头,“不,我不想再喝了,徐峰,我……”

“喝吧。”徐峰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你昨晚喝的是香型A,而这一瓶是香型c。你感觉怎么样,能记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