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巴图鲁 作品

第22章 暗夜筹谋

十月初的辽东,秋意已深,层林尽染。月亮湖畔却是一派与季节截然相反的、如火如荼的热烈景象。金红交织的锦缎装点着营地中央巨大的婚宴场地,三顶簇新的、象征着新人新起点的洁白毡帐并排而立,在秋阳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的焦香、马奶酒的醇厚、各种点心的甜腻,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喜悦气息。

金牧与诺敏、乞答孙乙涵与方锦瑟、田泽生与柳云娘——三对新人的婚礼,在顾远不计成本的投入和羽陵部、古日连部全体族民的祝福下,盛大开场。

顾远身着左谷蠡王的盛装礼服,端坐主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属于族长和兄长的雍容笑意。他不仅亲自主婚,更在婚礼高潮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心潮澎湃、彻底归心的举动——他与田泽生、乞答孙乙涵,在万众瞩目之下,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长生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顾远(田泽生/乞答孙乙涵),今日在此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福祸同当,生死与共!若有违誓,天地共诛!” 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顾远为长兄,田泽生次之,年方二十四的乞答孙乙涵为三弟。这一结拜,将田泽生和乞答这两个核心力量,更深地绑在了顾远的战车之上,也向所有依附部族宣告了顾远对人才的重视和不拘一格的胸怀。羽陵部、古日连部的凝聚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顾远父母金萨日娜和古日连明,作为高堂,端坐在上首。金萨日娜看着儿子意气风发、收拢人心的手段,再看着眼前这盛大的婚礼场面,数日前的委屈和担忧似乎也淡去了许多,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古日连明则只是沉稳地笑着,眼中是对儿子手腕的赞许。

婚宴从正午一直持续到傍晚。篝火重新点燃,巨大的金色火焰映照着每一张醉意微醺却无比满足的脸庞。美酒如流水般传递,欢声笑语直冲云霄。

乌尔托娅穿着特意定制的、宽松却依旧勾勒出玲珑曲线的华美长裙,依偎在顾远身边。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在宽松的衣裙下一点不明显,但眉眼间那份初孕的柔和光辉却让她比平日更添几分动人。她活脱脱就是只粘人的小猫,时不时就凑到顾远耳边低语几句,或是撒娇地让他给自己夹些清淡的吃食。顾远也格外纵容她,在繁忙的应酬中,始终留有一分心神在她身上,温柔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分依恋。

她拉着同样怀孕的林秀儿,两个准妈妈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着孕期的感受和安胎的心得。阿箬、诺敏、柳云娘等一众女眷也围坐在一起,分享着新婚的喜悦和生活的琐碎。乌尔托娅如同众星捧月,既是族长夫人,又是准母亲,那份纯粹的快乐感染着每一个人。

顾远看着眼前这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那份因未来阴霾而产生的沉重,被暂时压了下去。他举杯畅饮,与墨罕、晁豪、扎哈、阿鲁台等人豪迈对饮,看着金牧笨拙却满眼幸福地照顾着诺敏,看着田泽生被柳云娘温柔的目光注视时那微红的耳根,看着乞答小心翼翼地护着方锦瑟,看着父母脸上难得的开怀……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他几乎要沉溺其中,忘记那悬在头顶的利剑。

然而,就在酒酣耳热、气氛最热烈之时,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带着肃杀之气的马蹄声!紧接着,守卫的赤磷卫高声通报:

“报——!契丹王庭,耶律德光王子殿下驾到——!”

这通报声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欢声笑语!整个婚宴场地陡然一静!无数道目光惊愕地投向入口处。

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耶律德光?他怎么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一身契丹王族劲装、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英武之气的耶律德光,带着十几名精悍的亲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锐利,迅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位的顾远身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耶律德光脸上并未带着兴师问罪的戾气,反而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破了沉寂:“哈哈!远兄!好热闹的场面!本王不请自来,讨杯喜酒喝,远兄不会怪罪吧?”

顾远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脸上瞬间堆起热情而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王子殿下!贵客!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快快请上座!”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耶律德光行了一个契丹大礼。

耶律德光也简单回了一礼,目光扫过那三顶喜帐和场中明显是新郎打扮的金牧、乞答、田泽生,笑容更盛:“恭喜恭喜!远兄,你这可是三喜临门啊!本王来得匆忙,未备厚礼,些许心意,权当给三位新人添个彩头!”他一挥手,身后亲卫立刻捧上三个精致的锦盒。

顾远连忙道谢,心中却更加沉重。耶律德光的态度越是和善,越说明他来意不简单。

“王子殿下一路辛苦,正好赶上宴席,定要多饮几杯!”顾远热情地招呼着,试图将他拉入宴席的节奏。

然而,耶律德光却摆摆手,凑近顾远,压低声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极其凝重:“远兄,酒稍后再饮不迟。借一步说话,有要事相商。”

顾远的心猛地一沉。果然!他立刻对身边的墨罕、晁豪等人使了个眼色,朗声笑道:“诸位继续!王子殿下得知我新结两位义弟,今日又逢他们大喜,特来道贺,想给我个惊喜!我先陪殿下说几句话,去去就来!大家尽情欢乐!墨罕,替我招呼好宾客!金先生,酒不能停!”

墨罕等人虽然满心疑虑,但见顾远神色如常,又见耶律德光确实面带笑容,便强压下不安,大声应诺,重新招呼起宾客。金先生何佳俊也立刻堆起笑容,指挥侍从继续添酒。场中的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被强行重新点燃,只是那热闹之下,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和紧张。

顾远带着耶律德光,快步走向自己那守卫森严、隔音极好的族长大帐。金先生何佳俊不放心地想跟上,被顾远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金先生,今日你是总管,外面不能离人!去忙你的!” 何佳俊只得忧心忡忡地停步。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温暖的大帐内,只剩下顾远和耶律德光两人。

耶律德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甚至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速极快:“远兄!大事不好!守旧派反了!”

顾远心头剧震,但面上依旧沉稳:“王子殿下莫急,坐下细说。”

耶律德光没有坐,在帐中焦躁地踱了两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剌葛!我那该死的二伯!他领兵攻陷了平州(今河北卢龙)!如今正陈兵险要,阻挡父汗归路!他……他想强迫父汗参加可汗改选大会!辖底、迭里特(阿保机堂兄弟)、寅底石(阿保机三弟)那些守旧派的老顽固已经联合起来了!父汗在平州以北,被阻隔在外,处境极其危险!我额吉(述律平)已紧急集结了支持父汗的部族军队,表示要鱼死网破,强行打通道路接应父汗!”

他猛地转身,直视顾远,眼中是血丝和焦灼:“但是远兄!你想过没有?剌葛占据地利,守旧派势力盘根错节!硬拼!那就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契丹八部能战之力,会在这种内耗中损失殆尽!到时候,别说建国称霸,契丹自身都将元气大伤,沦为他人鱼肉!”

顾远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平州之变!守旧派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殿下,大汗身边兵力如何?守旧派联军大致有多少?”

“父汗身边只有万余迭剌本部亲卫!剌葛在平州至少有三万!加上辖底等人从后方调集的兵力,守旧派能集结的兵力恐五万左右!而我额吉仓促之间,能集结的忠于父汗的军队,也不过三四万之数!硬碰硬,胜负难料,代价太大!”耶律德光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顾远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硬拼确实是下下之策。守旧派的目的就是逼阿保机承认可汗需要改选,一旦阿保机被逼参与“选举”,这选举一开展,七部守旧派一定会推葛剌,况且就算阿保机赢了,无论结果如何,其权威都将受到致命打击。反之,如果阿保机强行开战,无论输赢,都会被扣上“破坏祖制”、“挑起内战”的罪名,失去道义支持……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照亮了顾远的脑海!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王子殿下!不能硬拼!守旧派所求,无非是名分!他们想用‘改选’之名,行‘废立’之实!大汗绝不能陷入他们的节奏!当今之计,唯有釜底抽薪!” 他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汗应立刻放弃强行北归的念头,转而领军南下!按照契丹传统,在守旧派召开所谓的‘改选大会’之前,赶在他们前面,举行‘燔柴告天’仪式!造成连选连任的既成事实!如此一来,剌葛等人的阻路就成了无理取闹,辖底他们的‘改选’也就失去了法理依据!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的反叛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支持大汗的力量必将大增!”

耶律德光听完,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他激动地一拳砸在掌心:“妙!妙啊!远兄!你……你简直是神机妙算!父汗……父汗他传讯于我,也是这个意思!他已决意南下,择地燔柴,告天连任!”

顾远心中了然,阿保机这个老豺狼果然老谋深算!但耶律德光接下来的话,却让顾远的心瞬间沉入了冰谷。

“但是远兄!”耶律德光脸上的狂喜迅速被凝重取代,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顾远的手臂,眼神带着恳切和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父汗此举,虽能破局,却需要时间!更需要有人……在正面牵制住守旧派的注意力!让他们无法全力阻挠父汗南下的步伐!否则,一旦剌葛识破父汗意图,分兵追击或提前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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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他瞬间明白了阿保机和述律平的真正用意!什么兄弟情谊,什么左谷蠡王!阿保机这是要把他顾远当枪使!当炮灰!推到最前线去吸引守旧派的火力,承受最猛烈的打击,为他阿保机争取南下燔柴的时间和空间!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石二鸟!既能削弱守旧派,又能消耗他顾远这个潜在的、难以掌控的“左谷蠡王”!

毒!太毒了!

顾远强压下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骂,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他死死盯着耶律德光,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冰:“王子殿下的意思……是要我羽陵部、古日连部,用这两个小部,区区数千之众,去正面硬撼辖底、剌葛的好几万联军?只为吸引火力?”

耶律德光被顾远眼中的寒意刺得心中一凛,但他肩负使命,只能硬着头皮道:“远兄!我知道这很难!但父汗和额吉都认为,唯有你!唯有你这支刚刚覆灭滑哥、声威正盛的奇兵,突然出现在守旧派的侧翼或后方,才能让他们措手不及,打乱他们的部署!让他们首尾难顾!父汗承诺,此役之后,必有重报!你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辖底所辖的富饶牧场,也……”

“殿下!”顾远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重报?牧场?我顾远在乎这些吗?殿下!我羽陵、古日连两部,满打满算能战之兵,把娃娃兵都算上不过五千!辖底等人盘踞多年,根深蒂固,能调动的兵力数十倍于我!我若倾巢而出,正面硬撼,无异于以卵击石!全军覆没不说,反而会彻底暴露大汗的意图,打草惊蛇,让辖底,剌葛他们联军更加警觉!这绝非上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狠辣交织的光芒:“依我之见,牵制守旧派,未必需要正面强攻!王子殿下,您额吉述律平大人的述律家族,在契丹根基深厚,威望极高!此时正是她们展现力量的时候!应立刻由述律平大人亲自坐镇,集结忠于大汗的力量,在正面与剌葛形成对峙之势!不急于决战,但要摆出不惜鱼死网破的姿态,牢牢牵制住剌葛的主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耶律德光:“而真正的破局点,在于侧翼!在于闪电突袭!殿下您,应秘密集结您能掌控的亲卫力量,以及那些同样深受辖底欺压、苦不堪言的中小部族!而我,将率领我部最精锐的赤磷卫、土龙卫,火龙卫与您合兵一处!我们不去碰剌葛的主力,我们直扑辖底的老巢——涅剌部!”

“辖底!”顾远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此獠贪婪残暴,树敌无数!涅剌部看似强大,实则内部离心离德!我们以雷霆之势,突袭其腹心之地!一则,辖底是守旧派核心之一,涅剌部遇袭,必然震动守旧派联军,迫使他们分兵回援,减轻述律平大人正面的压力!二则,突袭涅剌部,师出有名!我顾远是为报滑哥屠族之仇!那些受辖底压迫的部族是为讨还血债!名正言顺!不会引起守旧派整体性的过度警觉!三则,擒贼先擒王!若能重创甚至擒杀辖底,守旧派联盟必生裂痕!士气大挫!此乃围魏救赵,攻敌必救之策!”

顾远这番分析,环环相扣,狠辣精准,直指要害!耶律德光听得目瞪口呆,热血沸腾!他本就不是阿保机、述律平那样深谙权谋的政治家,更多是勇猛善战的将领。前番顾远献上投名状助他重获恩宠,早已在他心中树立了“智勇双全、义薄云天”的形象。此刻,顾远不仅没有推诿,反而提出了一个比正面硬撼高明百倍、且风险与收益并存的巧计,这风险主要由顾远承担,收益却是阿保机和他耶律德光共享的计划!他心中对顾远的信任和感激瞬间达到了顶点!

“妙!绝妙!远兄!此计大妙!”耶律德光激动地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父汗和额吉定是顾虑太多,未曾想到如此奇招!远兄真乃神人也!就依此计!”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率领奇兵,立下不世之功的场景。

他急切地抓住顾远的手:“事不宜迟!我立刻快马加鞭赶回禀报父汗和额吉!远兄,你速速点齐精锐!五日后,我们于辽东北部平陵山侧汇合!我会号召我的亲卫和那些苦辖底久矣的小部族首领一同前往!这次,定要给辖底那条老狗的腰眼子上,狠狠捅上一刀!让他知道背叛父汗、欺压弱小是什么下场!”

顾远看着耶律德光那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激动,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与苦涩。他成功了,用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暂时稳住了耶律德光,也避免了被阿保机当成炮灰的命运。但他付出的代价,却是要将自己最精锐的力量,投入到一场前途未卜、凶险万分的突袭战中!辖底的老巢,岂是那么好打的?这依然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辖底覆灭,他在契丹的声望将如日中天,也能真正获得阿保机的“重视”;赌输了,羽陵、古日连的根基,可能就此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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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顾远压下所有情绪,用力回握耶律德光的手,眼神坚定,“五日后,平陵山侧!不见不散!定让辖底,血债血偿!”

两人达成协议,重新整理好表情,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婚宴场地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顾远脸上瞬间绽放出比之前更加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他朗声对着所有人,尤其是那三位新郎官说道:“诸位!惊喜来了!王子殿下此次前来,不仅仅是道贺!更是得知本王新结义弟,且三位义弟今日大婚,特来亲自送上祝福!还要给本王一个惊喜!不让本王提前告知大家!怎么样?这惊喜够不够大?”

耶律德光也立刻配合地露出爽朗笑容,举起酒杯:“哈哈哈!远兄说得对!本王来迟了!自罚三杯!恭喜三位新郎官!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他说着,豪迈地连饮三杯。

这番说辞和举动,勉强驱散了场中的疑云。众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这两位谈笑风生,气氛融洽,便也重新露出了笑容,纷纷举杯回应。金牧、乞答、田泽生三人更是受宠若惊,连忙上前敬酒答谢。

耶律德光又象征性地饮了几杯,便借口王庭公务繁忙,告辞离去。顾远率领一众高层,将他恭敬地送出营地。看着耶律德光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蹄声,顾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凝重。

婚宴在一种强撑的喜庆氛围中,不久后便草草结束。族人们带着醉意和疑惑散去。然而,顾远的大帐内,灯火却彻夜通明。

墨罕、晁豪、铁鹰、铁狼、赤枭、扎哈、阿鲁台、乞答孙乙涵安顿好方锦瑟立刻赶来、金牧同样安顿好诺敏也赶来了、田泽生也来了,柳云娘极其懂事,让他以大事为重、金先生何佳俊、银先生银兰……所有核心高层,虽然个个身上带着酒气,脸色通红,但眼神中的醉意早已被凝重和清醒取代。他们静静地站在帐中,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面沉如水的顾远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少主!耶律德光深夜前来,绝非只为道贺!到底发生了何事?”墨罕第一个沉不住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他虽憨直,但直觉告诉他,有大事发生。

“是啊少主!您和耶律德光那小子在帐中谈了那么久……”晁豪也接口道,眉头紧锁。

顾远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忠诚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的兄弟!他即将带着他们,踏入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旋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都别瞎猜了!没什么大事!王子殿下就是路过,得知今日大喜,进来讨杯酒喝,顺便跟我叙叙旧。你们啊,就是喝多了,疑神疑鬼!”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加重:“尤其是牧子、乞答、泽生!你们三个!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大婚!是洞房花烛夜!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回去!陪新娘子去!这是命令!” 他指着金牧、乞答和田泽生。

三人面面相觑,金牧还想说什么:“兄长,我觉得……”

“回去!”顾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凌厉,“立刻!马上!”

金牧、乞答、田泽生被顾远的气势所慑,又见他态度坚决,只能无奈地行礼告退。墨罕等人见状,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少主明显不想说。他们交换着忧虑的眼神,也只能带着满腹狐疑,陆续告退。

很快,大帐内只剩下顾远一人。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脑子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计算着:赤磷卫能调多少?土龙卫能出多少?火龙卫出多少?百兽部出多少?怎么调合适?不能太少达不到效果,阿保机会除他,太多自己属实中计,多少合适?墨罕、晁豪、扎哈、阿鲁台谁更适合突袭?粮草辎重如何快速调配?突袭路线怎么规划才能最大程度避开剌葛为首的那些守旧派耳目?如何与耶律德光那些“盟军”协调?一旦突袭失利,退路在哪里?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

千头万绪,如同乱麻,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场豪赌的筹码,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是他身后万余族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

顾远抬头,看到乌尔托娅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没有问一句关于耶律德光的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那双灵动的眼眸里,没有了宴会上的娇憨和依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担忧、理解和无声的支持。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郎君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疲惫、焦虑和一丝……痛苦。

顾远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和愧疚淹没。他才刚刚承诺要多陪她,守护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可转眼间,他又要食言了,要将她独自留在未知的风暴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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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娅……”他声音沙哑,反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他知道,这是他此时唯一的依靠。

乌尔托娅没有追问,只是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将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她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安慰:我在,我懂。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懂事,比任何追问都更让顾远心碎。他辜负了她的信任,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能安抚一切躁动的馨香气息。

“郎君……”乌尔托娅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来,带着一丝强装的娇蛮,“不许皱眉!托娅……托娅和肚子里的小狼崽子都不喜欢看郎君皱眉的样子!丑死了!”

顾远知道她在努力调节气氛,心中更是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沉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好,不皱眉。托娅说丑,那就改,可不能让我的小母狼嫌弃丑……” 他捧起她的小脸,看着她即使在担忧中也依旧明媚动人的容颜,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我的小母狼今天真美。”

乌尔托娅用脸蛋顺势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但随即又抬起下巴,努力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哼!知道就好!郎君要是再敢丢下托娅一个人胡思乱想,托娅……托娅就咬你!”她说着,还故意龇了龇小白牙,那模样既娇憨又惹人怜爱。

顾远被她逗笑了,心中那沉甸甸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这个吻不带有情欲,只有无尽的珍惜和歉意。

“好,托娅想咬就咬。郎君皮可厚了。”他拥着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和她腹中那微弱的、代表着未来的生命脉动。这一刻,所有的权谋算计、铁血征伐似乎都远去了。他只想紧紧抱着她,守护这份乱世中脆弱而珍贵的平凡温暖。

他抱着她,走到窗边。窗外,月亮湖倒映着漫天星斗,宁静而深邃。营地大部分地方已陷入沉睡,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几声秋虫的低鸣……

“托娅,你看,月亮湖多美。”顾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等这一切都结束了,郎君带你和孩子们,去湖边搭个小帐篷,白天看云卷云舒,晚上数星星,好不好?”

乌尔托娅靠在他怀里,望着窗外的星空,用力地点点头:“嗯!托娅还要郎君教我钓鱼!教我和宁儿武功!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的声音带着憧憬,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顾远将她拥得更紧,他心中那冰冷的算计和沉重的责任,被怀中这具温热的身躯和那份对平凡生活的渴望,悄然融化了一角。他知道,这场风暴避无可避。但为了守护这份触手可及的宁静,为了怀中的娇妻和未出世的孩子,为了寤儿、宁儿,为了所有依赖他的族人……他必须赢!必须在那场即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突袭中,杀出一条血路!

“好,永远在一起。”他低声承诺,声音虽轻,却重逾千斤。

夜更深了。顾远抱着乌尔托娅回到内室的矮榻上。他没有再谈论任何沉重的话题,只是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低声给她讲着草原上古老的传说,讲着未来孩子们长大后的趣事。乌尔托娅也努力配合着,时而发出清脆的笑声,时而娇嗔地反驳几句,扮演着那个无忧无虑、只知缠着郎君撒娇的“小母狼”。她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深深埋进心底,只想在郎君出征前,给他留下最温暖、最甜蜜的回忆。

在顾远低沉而温柔的讲述声中,在窗外静谧的星光下,乌尔托娅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眼皮越来越沉。她蜷缩在顾远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嘴角还带着一丝强撑出来的、甜美的弧度……

顾远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和深沉的痛楚。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窗外的烛火摇曳了一下,终于无声地熄灭了。黑暗中,顾远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怀中是沉沉睡去的娇妻和她腹中孕育的希望,心中却是即将到来的、充满血腥与未知的铁血征途。这极致的温柔与极致的冰冷,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地交织、碰撞。他只能更紧地拥住怀中的温暖,仿佛那是支撑他穿越未来所有黑暗风暴的,唯一的光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