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巴图鲁 作品

第56章 雏鹰初鸣(第2页)

演武场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卷过雪地的声音。

顾远看着马背上那个小小的、遍体鳞伤却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胸腔内爆发!他猛地松开紧握的缰绳,几步冲过去,在儿子滑下马背的瞬间,一把将他高高举起!

“好!好儿子!天佑羽陵!天佑我顾远!你是爹爹的骄傲!是真正的雄鹰!”顾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抱着儿子在雪地里转着圈,笑声震得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他爱死这个儿子了!这天赋!这心性!这狠劲!简直就是长生天赐予他顾远、赐予羽陵古日连两部最珍贵的瑰宝!

顾寤被父亲举得高高的,终于从那种战斗的专注中回过神来,小脸上也露出了属于孩童的、带着点疲惫和得意的笑容。

“寤儿!”顾远将儿子放下,紧紧抱在怀里,看着儿子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心疼得直抽抽,但更多的还是无与伦比的骄傲,“它是你的了!以后,它就是你的伙伴!告诉爹爹,你想叫它什么名字?”

顾寤歪着小脑袋,看了看那匹虽然安静下来,但眼神依旧桀骜不驯的赤红马驹。小家伙眼睛一亮,指着马驹那身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红毛发,奶声奶气却异常肯定地说:“火!它像火!叫……叫‘玉龙’!红色的玉龙!”

玉龙!赤色玉龙!顾远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好!就叫玉龙!赤焰玉龙!好名字!我的寤儿,文武双全!”他抱起儿子,不顾他满身的泥泞和血污,大步流星地朝着暖阁方向走去,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份巨大的喜悦和骄傲分享给乔清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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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门口,乔清洛早已闻讯赶来。她远远就看到了儿子在演武场“驯马”的惊险场面,先是看到儿子骑上那匹温顺小马时的欣喜,紧接着便是看到儿子一次次被那匹赤红烈马掀翻在地的心胆俱裂!有好几次,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阻止,却被身边的银兰死死拉住。此刻,看到顾远抱着浑身是伤、却笑得一脸得意的儿子走来,乔清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即又被巨大的心疼和怒火取代!

“顾远!你这个天杀的!”乔清洛像一头护崽的母豹子,红着眼眶就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捶打着顾远的胸膛,指甲都掐进了他的皮肉里,“你疯了吗?!他还是个孩子!才三岁半!你看他摔的!你看他伤的!他是你儿子!不是你手下的兵!你拿他当什么了?!你……你要死啊!”她声音带着哭腔,心疼得无以复加。

顾远任由她捶打,脸上却挂着傻乎乎、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憨笑和得意:“清洛,清洛!你看!你看咱儿子!他驯服了那匹汗血马驹!真正的烈马!他才三岁半!比我当年还厉害!我五岁才……”他激动地语无伦次,只想分享这份巨大的骄傲。

“厉害个屁!”乔清洛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一把将儿子从顾远怀里抢过来,看着儿子脸上、手上的擦伤和淤青,心都要碎了,“顾??!顾??!娘亲的好??儿!”她连声叫着儿子的大名,声音发颤,“疼不疼?告诉娘,哪里疼?”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儿子的伤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顾寤却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笑容,指着身后被马夫牵过来的赤红马驹“玉龙”,骄傲地说:“娘亲!不疼!寤儿赢了!它是寤儿的玉龙!它最厉害!比爹爹的马都厉害!”

乔清洛看着儿子那亮晶晶的眼睛和骄傲的小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狠狠瞪了旁边傻乐的顾远一眼,抱着儿子就往暖阁里走:“闭嘴!跟娘亲进去!娘亲给你上药!看你这身伤!顾远!你给我等着!晚上再跟你算账!”

暖阁内,乔清洛一边心疼地数落着顾远,一边动作极其轻柔地给顾寤清洗伤口、涂抹田泽生留下的上好金疮药。顾远则抱着被惊醒后有些不满地哼唧的顾攸宁,坐在一旁,用另一只手逗弄着摇篮里正吐泡泡的顾明赫。他脸上依旧带着傻笑,时不时插嘴:“清洛你看,寤儿多棒!那马多烈!他……”

“闭嘴!”乔清洛头也不回地呵斥,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她看着儿子虽然疼得龇牙咧嘴却强忍着不哭的倔强模样,再看看丈夫那副得意忘形的傻爹样,心中的气恼终究被一种巨大的满足和温馨冲淡。暖阁里弥漫着药香、奶香,顾远逗弄女儿的低语,顾明赫咿咿呀呀的声音,乔清洛给儿子包扎时的轻声数落,还有顾寤偶尔因药粉刺激而发出的抽气声……交织成一幅乱世中弥足珍贵的、烟火缭绕的天伦画卷。顾远抱着女儿,看着忙碌的妻子和儿子,逗弄着咿呀的次子,只觉得心中那名为“家”的堡垒,从未如此坚固温暖。他多希望时间永远停驻在此刻……

夜色渐深,寒风愈发刺骨。听雨轩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满室清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衰败的气息。

苏婉娘裹着厚厚的锦被,斜靠在临窗的榻上。她比前些日子更瘦了,原本明艳的脸庞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如今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偶尔闪过一丝光亮,也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田泽生的药勉强吊着她的命,却无法驱散盘踞在她神魂深处的魇魔。

翠柳端着一碗温热的药粥,小心翼翼地坐到榻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苏婉娘唇边:“姨娘,喝点粥吧,刚熬好的,加了您喜欢的桂花蜜。”

苏婉娘毫无反应,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灵魂早已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翠柳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柔声哄道:“姨娘,乖,张嘴,吃了病才能好……”她将勺子轻轻碰了碰苏婉娘的嘴唇。

苏婉娘似乎被这触碰惊醒,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落在翠柳脸上。她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怪异的、带着点痴傻的笑容:“翠柳……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快来了……他一会儿就来给娘请安了……王爷说了,今晚带他来……”她枯瘦的手紧紧抓住翠柳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灼热的期待。

翠柳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几乎窒息。她看着苏婉娘这副模样,想起她偶遇王爷抱着长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将她淹没。她只能含糊地应着:“是……是……公子……公子会来的……姨娘先把粥喝了,才有力气见公子……”

或许是“儿子”这个词的刺激,苏婉娘竟真的张开了嘴,任由翠柳将温热的粥喂了进去。她机械地吞咽着,目光却依旧飘忽,喃喃自语:“我的儿子……像王爷……可俊了……他会骑马……会叫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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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柳一边喂着粥,一边心如刀绞。喂了小半碗,苏婉娘便摇头不肯再吃。翠柳怕她闷出病来,想着今日是难得的腊月晴夜,虽然冷,但无风,便柔声道:“姨娘,外面月色不错,奴婢扶您到门口廊下透透气可好?就一会儿。”

苏婉娘茫然地点了点头。翠柳给她裹上最厚的狐裘,戴上暖帽,扶着她虚软的身体,慢慢挪到听雨轩的门口廊下。廊檐下挂着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在寒夜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孩童稚嫩的笑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听雨轩周围的死寂。

只见不远处通往主院的小径上,顾远高大的身影正缓步走来。他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墨色常服。而他身边,那匹通体赤红、神骏非凡的小马驹“玉龙”正亦步亦趋地跟着。更让人瞩目的是,顾寤并未被父亲抱着,而是自己骑在那匹赤红小马上!他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却已能稳稳控住缰绳。顾远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儿子的后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属于父亲的骄傲笑容,正低头和儿子说着什么。顾寤则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咯咯地笑着回应父亲。灯光下,小家伙脸上的几道新鲜擦伤还清晰可见,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的神采飞扬。

昏黄的灯光,清晰地映照出顾远脸上那纯粹的、为父的骄傲,映照出顾寤骑在赤红小马上神采飞扬的小脸,也映照出廊下苏婉娘骤然僵直的身体和瞬间变得极其诡异的表情。

“姨娘!外面冷!我们回……”翠柳心头警铃大作,暗叫不好,立刻侧身想挡住苏婉娘的视线,同时就要强行将她搀扶回去。

然而,晚了!

苏婉娘那双空洞的眼睛,如同瞬间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爆发出骇人的、灼热到扭曲的光芒!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死死指向小径上骑着小马的顾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癫狂至极的表情!

“儿子!我的儿子!”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瘆人!她挣扎着想要扑过去,身体却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被翠柳死死抱住。

“翠柳!你看!我的儿子!我和王爷的儿子!他来接我了!他来接娘了!啊啊啊!哈哈哈哈!”苏婉娘在翠柳怀里疯狂地扭动着,力气大得出奇,眼神死死钉在顾寤身上,充满了病态的狂喜和占有欲,“他骑着小马!真威风!像王爷!是我的儿子!我的!”

顾远显然也听到了这突兀而癫狂的叫声,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听雨轩廊下。当看到苏婉娘那副形销骨立、状若疯魔的模样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复杂。他并未停留,只是下意识地将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加快了脚步,同时低声对儿子说了句什么。顾寤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廊下那个指着他、又哭又笑的奇怪女人,小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即又被父亲的话语吸引,转过头去。父子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主院小径的拐角。

“我的儿子……他走了……他不要娘了……”苏婉娘看着顾寤消失的方向,眼中的狂喜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坍塌,变成了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喃喃自语着,身体软软地瘫倒在翠柳怀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翠柳死死抱着苏婉娘冰凉颤抖的身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看着怀里这个曾经明艳动人、如今却被命运和情爱折磨得形销骨立、神智错乱的女人,看着她为了一句虚幻的承诺、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将自己燃烧殆尽,最终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巨大的悲悯和心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姨娘……我们回去……回去……”翠柳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半抱半拖地将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的苏婉娘搀扶回冰冷的听雨轩内。

屋内,那盏孤灯依旧昏黄。翠柳将苏婉娘安置在榻上,盖好被子。苏婉娘蜷缩着身体,像个受惊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嘴里反复念叨着:“儿子……我的儿子……王爷……别走……”

翠柳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无声地流着泪。她看着苏婉娘这副模样,想起刚才王爷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想起主院暖阁里其乐融融的灯火……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冰冷而绝望。

苏婉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哭泣,茫然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落在翠柳泪流满面的脸上。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轻轻碰了碰翠柳的脸颊,动作笨拙而迟缓,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翠柳……不哭……吃菜……”她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只动了几口的药粥,眼神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关切,“你吃……你伤……好了吗?”

这一句如同呓语般的关切,像一把最钝的刀子,狠狠捅进了翠柳的心脏!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倒在榻边,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撕心裂肺:“姨娘……姨娘啊……!”

苏婉娘被她突如其来的痛哭惊得瑟缩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丫头为何如此伤心。她只是下意识地、笨拙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哭……吃菜……吃菜……”

听雨轩外,寒风呜咽着掠过檐角,吹动那盏昏暗的气死风灯,灯影在冰冷的窗纸上疯狂摇曳,如同垂死者挣扎的心跳。远处主院的方向,隐隐传来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和温暖的灯火光芒。而听雨轩内,只有无尽的药味、衰败的气息和一个疯妇断断续续的呓语,伴随着一个侍女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悲泣。

腊月已深,元旦将近。石洲城上空,那虚假的安宁如同冰层,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早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浩劫的倒计时,在寒风中无声地、冷酷地流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