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裂帛迷障(第2页)
婚礼仪式在顾远的主持下顺利进行。新人行礼,宾客道贺,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到了顶点。顾远也放开了量,与墨罕、晁豪等一众心腹将领豪饮,笑声爽朗,似乎要将所有烦忧都抛诸脑后。乔清洛看着他开怀畅饮的样子,也暂时忘却了这些日子的隐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然而,随着酒意渐浓,顾远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沉重,还是被时刻关注他的乔清洛捕捉到了。她心疼地劝了几句。
仪式过半,乔清洛的孕肚让她感到明显的疲惫。顾远时刻留意着她,见她脸色微白,立刻上前,不顾众人目光,温柔而强势地将她打横抱起:“清洛累了,本王先送她回去歇息。诸位尽情畅饮,不醉不归!’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和祝福声中,顾远抱着乔清洛离开了喧嚣的正厅,将她小心送回正院,叮嘱侍女好生伺候,才匆匆返回宴席。
乔清洛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喧嚣,心中既为新人欢喜,又因顾远的体贴而温暖。然而,一丝隐隐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她想到了苏婉娘今日刻意打扮过的样子,想到了她眼中那掩饰不住的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被严密监控的眼线三人组,也被“热情”地邀请到婚宴外围,感受这“祥和喜庆\"的氛围。银兰和何佳俊的人如同影子般,在不远处“殷勤”地“伺候”着。
顾远回到宴席,立刻被热情高涨的赤磷卫兄弟们围住。他豪气干云,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的烈酒如同饮水般灌下。墨罕、晁豪也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频频举杯。整个婚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苏婉娘见时机成熟,心一横,在众人稍歇的间隙,鼓起毕生勇气,端着酒杯走到顾远席前,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媚与豪爽:“王爷!今日墨罕统领与晁副统领大喜,妾身不才,愿舞剑一曲,为新人贺喜,为王爷助兴!\"
此言一出,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苏婉娘。
顾远端着酒杯,眼神因酒意而略显迷离,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点了点头:“哦?苏姨娘有此雅兴?来,展示一番。”
苏婉娘心中狂喜!她深吸一口气,抽出那柄装饰华丽的短剑,走到场中空地。她努力回忆着想象中的草原女子英姿,刻意摒弃了中原女子的矜持,试图展现出一种大开大合、野性奔放的“飒爽”。她旋转、跳跃、挥舞着短剑,动作幅度极大,却毫无章法,力道控制更是糟糕,好几次险些将剑脱手飞出。那刻意模仿的“豪放”姿态,在眼前这一众真正习武之人眼中,显得无比生硬、笨拙,甚至带着几分滑稽的媚态。
墨罕和晁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和不忍。墨罕微微摇头,晁豪干脆别过脸去。金先生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银兰则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看着场中那个如同小丑般卖力表演的女人。
苏婉娘的脸越来越红,汗水浸湿了鬓角。她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惊讶,但更多的是强忍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轻视!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不能停!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顾远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内心的厌恶,面上却维持着“醉酒迷离”的状态。他看着苏婉娘那笨拙而刻意的舞姿,眼神恍惚,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喃喃地,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深切的悲伤,低语出声:“阿茹娜...你的剑..不是这样舞的.….\"
声音虽低,但近在咫尺的金先生听得真切!他心中警铃大作!顾帅这是酒入愁肠,想起了早逝的阿茹娜和夭折的长子!想起了苗疆时和阿古拉的点点滴滴!更想起了即将因计划而受委屈的乔清洛!情绪濒临失控!
金先生立刻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顾远和苏婉娘之间,声音洪亮地盖过顾远的低语:“顾帅!您喝多了!快!扶顾帅回房歇息!”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严厉地示意已经看呆了的苏婉娘!
苏婉娘被金先生的眼神惊醒!机会!王爷醉了!他刚才喊了“阿茹娜\"!虽然根本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金先生口中王爷的亡妻!但王爷此刻需要人照顾!她压下心中的狂跳和羞耻,立刻丢下短剑,快步上前,扶住顾远另一边摇摇欲坠的胳膊,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和一丝颤抖:“王爷...您醉了...阿茹娜..阿茹娜在这儿..妾身扶您回去.….”
顾远身体大半重量倚在苏婉娘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带着铁血与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婉娘心跳如雷,强撑着扶着他,在金先生的掩护下,半扶半抱地将他带离了喧嚣的宴席,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走去。
墨罕和晁豪见状,立刻会意,高声招呼着众人继续畅饮,将气氛重新炒热。银兰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三个被“安置”在角落的眼线,见他们正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一脸探究地看着顾远被扶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向何佳俊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手下会意,装作脚步踉跄地“路过”眼线旁边,故意大着舌头,用刚好能被他们听到的声音对一个同僚“抱怨”。
“哎…又去听雨轩了...这苏姨娘..真是..嗝...自打夫人有了身子...顾帅这...夜夜笙歌啊...苦了咱们...还得守夜...”说完,还故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三个眼线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听雨轩内,烛火昏黄。
顾远被苏婉娘和金先生何佳俊合力扶到榻上。金先生深深看了苏婉娘一眼,低声道:“顾帅就交给姨娘了,务必...伺候好。”说完,迅速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两人。浓烈的酒气弥漫。顾远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仿佛陷入了极深的痛苦之中。泪水,竟毫无征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阿茹娜...阿古拉...是阿爸没用.….护不住你们….\"
“清洛..对不起...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呓语,充满了刻骨的悲伤和无尽的愧疚。
苏婉娘站在榻边,看着这强大如神只般的男人此刻脆弱流泪的模样,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深藏的痛苦!阿茹娜?阿古拉?这些名字代表着什么?他为何如此悲伤?为何说清洛对不起?
这巨大的冲击,让她暂时忘记了金先生的暗示和自己的“计划”。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顾远却仿佛被梦魇攫住,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倒!强大的力量不容抗拒,苏婉娘惊呼一声,跌入他滚烫的怀中!
浓烈的男性气息和酒气瞬间将她包围!眼前的这个男人仿佛在寻找一个宣泄痛苦的出口,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那几个名字,将怀中的人当成了记忆与愧疚交织的幻影。
苏婉娘浑身僵硬!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瞬间攫住了她!郭郎!郭从逊!那个被她深埋心底、温润如玉的书生!九泉之下,他会不会看到这一幕?会不会骂她不知廉耻? 骂她负心薄幸?她真是个下贱的女人吗?
理智在尖叫着抗拒!可身体却在顾远那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和力量下微微颤抖,一股陌生的、灼热的、属于身体本能的渴望,却如同地底的岩浆,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涌动!尤其是想到乔清洛曾经拥有的一切,想到东面新房中晁豪与林秀儿此刻的旖旎,想到这可能是她唯一能真正靠近这个男人的机会...那名为欲望的火焰,彻底焚毁了理智的堤坝!
她没有再挣扎。她闭上了眼睛,颤抖着伸出手,生涩而笨拙地回应着他滚烫的探索。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纠缠的、模糊不清的暗影。
顾远在酒精的麻痹和巨大的痛苦中,早已失去了清晰的意识。怀中的温软触感,混合着阿茹娜模糊的身影、阿古拉天真的笑声、乔清洛含泪的眼眸...所有的愧疚、痛苦、压抑的欲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混沌的宣泄口。他不再去想这是谁,不再去想后果,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和发泄。他将怀中这具年轻而陌生的身体,当成了救赎的浮木,当成了填补内心巨大空洞的填充物,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不顾一切的掠夺……
撕裂般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陌生的、令人战栗的浪潮。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泪水无声地滑落,混杂着痛楚、迷茫、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以及对那个永远失去的、名叫郭从逊的少年的、最深切的背叛感。就在这一夜,在这充斥着酒气、泪水和权谋算计的听雨轩内,那个曾经怯懦的苏家女苏婉娘,彻底死去。活下来的,是一个被欲望、野心和乱世洪流裹挟着,踏入了未知深渊的女人……
与此同时,正院内。
春杏如同被火燎了屁股的兔子,一路狂奔回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夫人!夫人!不好了!大人...大人喝多了!被...被苏姨娘扶回听雨轩了!奴婢瞧着….瞧着苏姨娘那眼神...不对劲啊!她肯定是想勾引大人!”
乔清洛原本因疲惫而昏昏欲睡,闻言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她猛地坐起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股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什么?!听雨轩?!”她声音尖利,不顾自己隆起的孕肚,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你快去……!不!扶我过去!我要去听雨轩!我要把夫君带回来!\"
侍女们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劝阻:“夫人!您不能去啊!您还怀着身子!夜深了!”“夫人!大人只是喝多了….“夫人三思啊!”
“滚开!”乔清洛厉声呵斥,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疯狂!她推开阻拦的侍女,挺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朝着听雨轩的方向奔去!银兰闻讯赶来,立刻上前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夫人!小心身子!”
乔清洛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他!把他带回来!那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
银兰搀扶着脚步虚浮、神情癫狂的乔清洛,一路疾行。越是靠近听雨轩,乔清洛的心跳就越快,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终于,她们来到了听雨轩紧闭的院门外。
夜,死一般寂静。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一些细微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穿透门扉,狠狠扎进了乔清洛的耳中!
这些声音,乔清洛再熟悉不过!那是她和顾远无数个恩爱夜晚的旋律!是她视为最亲密、最私密的乐章!此刻,却在这冰冷的院落里,由另一个女人,在她夫君的身下奏响!
“轰一一!\"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乔清洛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被抽得干干净净!她双腿一软,若不是银兰死死搀扶住,早已瘫倒在地。
她呆呆地站在紧闭的门外,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里面的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凌迟着她的心脏。她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腹中孩子的存在,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令人心碎的声音,和她自己无声滑落的、冰冷的泪水。
银兰看着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看着她空洞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无声颤抖的身体,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悯。她紧紧抱住乔清洛,感觉到怀中这具身体冰冷得如同尸体。
“夫人……夫人……我们回去...回去….”银兰的声音带着哽咽,强行半抱半拖地将失魂落魄的乔清洛带离了这处伤心之地。
回到正院,乔清洛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安置在床上。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流淌,浸湿了枕畔。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才找回一丝意识。她缓缓地、僵硬地侧过身,到了正院后小房间,将睡在小床上、被她到来的动静惊醒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的长子顾??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怀中这温软的小身体,仿佛抱着世间唯一的依靠。她将脸深深埋进孩子带着奶香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孩子细嫩的皮肤上。
“??儿.…我的克儿...”她破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在寂静的夜里低低回荡,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你爹爹.…他..他真的忍不住了...他真的...不要娘亲了...娘亲好怕..好怕...”
小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巨大的悲伤,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轻轻地拍打着母亲的脸颊,仿佛在笨拙地安慰。这纯真的举动,却让乔清洛的眼泪更加汹涌。她紧紧抱着孩子,在这冰冷而绝望的夜里,感受着唯一残存的、微弱的热源。此刻,她的心,却已如同那听雨轩紧闭的门扉后传来的声音一般,碎成了齑粉。
这一夜,王府的东院,是两对新人的洞房花烛,情意正浓;西院的听雨轩,是欲望与算计的沉沦;而正院,则是一场心碎无声的葬礼。命运的裂帛之声,在每个人的心头,凄厉地响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