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雪夜的离别(第2页)
"这便是阴阳失衡。至刚则伤己,至柔则害人。"
随后,蓝誉便带顾远至后山剑冢。三百柄锈剑插成莲花阵,中心供着柄镶有牡丹纹的陌刀。老者抚过刀身焦痕:"这是开元年间平阳公主佩刀,她为守太原.,坑杀降卒三万,焚城阻敌。但史书未载,那三万降卒中混着染疫的妇孺。"
蓝誉挥刀劈向剑冢,牡丹纹在月光下绽出血光:"七日后,太原城外三十里村落爆发瘟疫——这便是全无悲悯的果。"碎剑如雨纷落,却在触及顾远时被气劲凝住,"现在你接这招'铁血牡丹'。"
顾远脚踏阴阳鱼位,玄铁剑画圆成盾。碎剑撞在气墙上,拼出朵带刺牡丹。
"好个'以柔化刚'!"蓝誉弃刀大笑,"但若牡丹无毒刺,早被乱马踏成泥。"
破晓前,蓝誉将顾远缚于寒潭铁链。潭水漫过胸口时,老者抛出两个陶偶:玄甲将军持剑指向布衣书生,书生怀中护着个女童。
"幽州被围,杀此人可退契丹十万兵。"蓝誉在冰面摆出北斗阵,"你是斩,还是放?"
顾远吐气成霜,内力震得铁链铮鸣。他闭目运转百兽功,潭水在至刚气劲下沸腾,却在触及陶偶时化作绕指柔。
顾远道:"在下不斩也不放,敌不在于必退必进,而在于形式,只要棋在我手,退即为进,无先决条件无任何动因,只二选一便是刚柔失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蓝誉挥杖击碎冰面,"刚劲煮水,柔劲护偶——这才是阴阳相济!"
临别晨雾中,蓝誉赠出《阴阳卷》。羊皮卷首绘太极图,黑鱼眼中嵌着玄铁砂,白鱼眼缀着冰魄珠。老者咬破指尖在卷尾题字:"戊寅年腊月,赠吾徒远——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守心者,当知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山风卷起《阴阳卷》,露出夹层的血书——是三十年前阿宁的绝笔。顾远忽然明白,蓝誉日夜摩挲的不仅是断剑,更是这卷未送出的聘书。
破晓时分,蓝誉将手中的铜虎符穿入顾远剑穗。冰魄珠与虎符相击,发出清越哀鸣:"这符以后你用好了能调上万守军,用不好也能要你项上人头。"老者咬破指尖,在符身添了道血纹,"当你觉得心软时,就看看这道疤——"
此时正月将至,山道积雪没膝。蓝誉将玄铁剑系在顾远背后,枯指掠过剑穗上的虎符:"此去经年,若不见乔姑娘..."
"便是我入魔之时。"顾远解下大氅披在老者肩头,"前辈当真不随我同去?"
蓝誉从袖中掏出个褪色香囊,内里装着半块茶饼:"阿宁坟前新栽的茶树该修剪了。"他退后三步,忽然并指为剑刺向顾远双目,"记住,情义是鞘不是剑!"
顾远本能地使出"虎啸山林",掌风却在触及老者面门前化作柔劲。蓝誉的白须被气劲拂起,露出颈间陈年齿痕——正是当年阿宁为阻他自刎咬下的伤口。
"晚辈有一问。"顾远单膝跪地,"若重来一次,您可会先救苍生再救红颜?"
山风卷着雪粒掠过长亭,蓝誉的身影渐隐入雾霭:"我会带她逃到天涯海角..."余音混着鹤唳传来,"但我认为,你不是我。"
"此去经年..."蓝誉的身影没入雾霭,"若见黄河结冰,记得凿个冰眼——给鱼儿留口气,也给自己留条路。要当执棋人,先做过河卒——这局棋,该你落子了。"
山巅传来清越钟声。蓝誉立于观云岩边,望着渐行渐远的玄色大氅,将香囊中的茶饼碾成粉末。纷纷扬扬的茶末随风雪飘向玉门关方向,恍惚间又见红衣女子在云端烹茶,笑靥如初见时明媚……
黄昏,二人回到草庐中草庐炭盆将熄,蓝誉用断剑拨弄着余烬。顾远攥着半块茶饼僵立门边,玄铁剑穗上的冰魄珠映着老者佝偻的背影。远处四传来阵阵马嘶声,惊起寒鸦撞碎檐角冰棱。
"这罐雪青茶..."蓝誉掀开地砖,取出个釉色斑驳的陶罐,"是阿宁教我焙的。"老者手指摩挲罐身裂痕,那里嵌着枚吐蕃箭头,"那年她虽为茶商,却为了我混入敌营,箭伤未愈就..."
顾远接过陶罐的刹那,罐底滑出半幅红袖。血绣的并蒂莲已然褪色,却仍能辨出金线勾的"宁"字。蓝誉的咳嗽声混着雪粒扑簌:"茶叶要配清泉,第三沸时投榆乔——这话你带给乔姑娘。"
窗外朔风阵阵,蓝誉的灰袍猎猎如招魂幡。他又从梁上取下榆木剑匣,匣中躺着的是当年玉门关帅印,印纽缠着褪色的红绸。
"此印如今还能调当时河西六镇残军。"老者将印鉴按进顾远掌心,寒意刺骨,"他们认印不认人,慎用。"印底朱砂突然融化,在顾远虎口烙出北斗疤痕,"见血封喉的毒,算是为师最后教你——防人之心。"
顾远忽觉眼眶刺痛。蓝誉教他辨毒时,曾将孔雀胆抹在茶盏沿口:"这杯敬恩师。"他仰头饮尽,等来的却是老者含泪大笑。
"去吧。"蓝誉突然推开北窗,山风卷着雪片扑灭残烛。远处王畅的玄甲似现出轮廓。顾远猛然跪地,玄铁剑劈开青砖:"您跟我走!石洲清洛那面足够让您生活的衣食无忧..."
"顾远!"蓝誉第一次唤他全名,断剑劈碎案上陶俑——那是他照着阿宁模样捏的泥偶,"看看这堆碎瓷!当年我若舍得让她化作齑粉,何至于困守荒山三十年!"
碎瓷片腾空,在风雪中似拼出敦煌城廓。蓝誉的灰眸映着幻象里的烽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既要执天下棋局..."一口黑血溅在幻象上,城楼轰然坍塌,"就要舍得把心炼成如你袖中银针!"
说罢,老者扯断颈间红绳,将半枚玉珏塞进顾远箭囊:"这是阿宁的聘礼,你大婚时..."
"您来主婚!"顾远攥得玉珏生疼,"晚辈定当让清洛备好龙凤喜烛,那时一定..."
"老夫只喝头道茶。"蓝誉笑着咳嗽,血沫染红衣襟,"雪青茶第二泡太苦,像极了我这余生。"他并指点中顾远哑穴,厚实的掌按向其丹田,"这三十年内力,算是为师补你的贺礼。"
顾远瞪大眼睛,看着蓝誉的白须寸寸成雪。那最后的传音入密震响紫府:"记住,纵使是铁蒺藜也要留道缝——好让月光照进来。"
马蹄声已至,王畅的玄甲映着雪光。蓝誉推顾远出草庐,反手闭紧柴扉:"雪青茶..."咳嗽声混着风雪传来,"甚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夜疾驰中,暮色缓缓吞没草庐,顾远在十里亭打开剑匣。除却帅印,匣底竟藏着幅泛黄的婚书:"建中三年九月初九,蓝氏子誉聘李氏女阿宁..."墨迹在"宁"字处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
山腰长亭边,雪地插着九柄木剑。剑阵中心摆着玄铁剑鞘,鞘身新刻北斗七星——第七星处镶着蓝誉的断剑残片。顾远并指抚过剑痕,在冰面刻下《阴符经》末句:"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王畅和顾远带着几亲卫策马行至山腰,见雪地插着柄老木剑:剑穗系着半幅染血的红袖,在风中舞出当年玉门关的残阳。剑身刻着《阴符经》末段偈语,墨迹斑驳而浓重:"至刚易折玉门雪,至柔不断长江月。诛心不若守心苦,留得残梅伴孤雀。"他解下大氅覆在剑身,耳畔永远不会忘蓝誉最后的教诲:"铁甲裹慈心,不是要你成铁石,是要你在乱世洪流中...守住那簇火种。"
就在这时:王畅拍了拍顾远,指向武当金顶。但见流星坠入观云岩,炸开万千冰魄银芒,恍若三十年前玉门关的焰火。顾远怀中陶罐应声而裂,雪青茶香混着血腥气漫山遍野。
"将军!快看!"亲卫由指着雪地边绽放的红梅——那梅树似以血为壤,开满山道旁,宛如当年阿宁未绣完的嫁衣。
顾远割下一截袍角系在梅枝,心中暗道:"我定要以仇敌血染喜服,镇住这乱世煞气。"他翻身上马,冰魄珠在剑穗上晃出残月:"老王,传令三军——以后我们的人凡遇茶商,只查不扣。"
雪夜疾驰中,怀中玉珏隐隐发烫。顾远回首望去,见武当七十二峰皆降新雪,恍若十万缟素送魂归。
有道是:
雪煎陈茶玉门沙,
剑挑寒潭故人疤。
铁甲未冷梅先葬,
冰魄已碎血作痂。
三更狼烟焚聘书,
半卷阴符祭红纱。
十万青山皆白发,
一夜明月照天涯。
顾远和蓝誉都知,这一别即是永远,此时的顾远心中更是百味杂陈,有着对蓝誉师傅的愧疚和不舍,也有着对未来一切的迷惘。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