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璮之乱惊朝野
至元元年(1264年)的冬天,大都城刚下过一场雪,中书省的官吏们正围着炭火盆核对税册,忽然有驿卒披着一身冰碴闯进来,举着一份来自山东的文书大喊:"益都(今山东青州)急报!李总管遣使献牛酒,贺陛下定鼎大都!"
官吏们抬头瞥了一眼,没人当回事。这"李总管"名叫李璮(tan),是山东的汉军世侯,这些年每年冬春都要送点土特产过来,无非是想提醒朝廷:山东这块地,还是他李家说了算。可谁也没料到,三年后的春天,正是这个天天送礼的李璮,会给刚站稳脚跟的大元王朝,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
要讲李璮之乱,得先说说他的"家族企业"。这李家发家,全靠李璮他爹李全。南宋末年,山东闹红袄军起义,李全带着一群流民拉杆子起事,先投南宋,后降蒙古,凭着一手"谁强跟谁"的本事,愣是把山东半岛的涟水(lian,今江苏涟水)、益都一带变成了自家地盘。蒙古人给他封了个"淮南楚州行省",允许他世袭兵权、自收赋税——说白了,就是朝廷承认他在山东当"土皇帝"。
李璮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跟着老爹学了两样本事:一是打仗够狠,十五岁就能带亲兵冲阵;二是心眼够多,跟蒙古贵族喝酒时能装孙子,转头就敢截留朝廷的粮草。老爹死后,他接过兵权,比李全更精:表面上对蒙古人毕恭毕敬,年年派儿子去上都当人质,暗地里却在益都城外挖深壕、筑高墙,把城墙修得跟铁桶似的,还偷偷跟南宋眉来眼去。
当时的蒙古朝廷,对这些汉族世侯其实早有防备。忽必烈刚继位时,汉臣姚枢就上奏:"汉军诸将拥兵据地,如唐末藩镇,久必生乱。"可忽必烈那会儿正忙着跟阿里不哥打仗,手里能用的汉军就那么几支,只能暂时忍着——毕竟,让李璮在山东挡着南宋的北伐军,总比自己派兵驻守省钱。
李璮把朝廷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他知道蒙古人信不过汉人,就故意装出一副"胸无大志"的样子:平时不读兵法读佛经,跟幕僚聊天总说"我这辈子能守着山东的田宅,就够了";蒙古王爷来视察,他特意带着人家去看自家粮仓,指着满仓的粮食说"这都是给朝廷备的军粮"。有一次,忽必烈派使者去查他的军队人数,他连夜让老弱残兵换上铠甲站队列,自己则在一旁陪使者喝酒,醉醺醺地说:"您看我这些兵,也就够看个城门,哪敢跟朝廷叫板?"
可暗地里,这老狐狸没闲着。他趁着蒙古军主力西征、南征的空子,偷偷把涟水的防线往南扩了三十里,又把益都的城堞(die,城墙上的矮墙)加高了三尺,还私藏了五千副铁甲——按元朝律法,私藏铁甲超过百副就是死罪。更绝的是,他跟南宋的边境守将暗通款曲,每年都要偷偷运一批战马过去,换南宋的丝绸和茶叶,临走前还得说一句:"哪天朝廷对我不利,还望南边搭把手。"
至元三年(1266年),忽必烈平定了阿里不哥,开始腾出手收拾汉军世侯。他下了道圣旨:"诸路汉军,择其精锐入卫大都。"明着是调兵保卫京城,实则是想把各地军阀的兵权削掉一半。
消息传到益都,李璮正在花园里种牡丹,听到传令兵念完圣旨,手里的锄头"当啷"掉在地上。他知道,这是朝廷要对他动手了。当晚,他把儿子李彦简叫到密室,指着墙上的地图说:"咱李家在山东经营了四十年,就像这棵老槐树,根都扎到地底了。朝廷想刨根?没那么容易。"
李彦简年轻,有点慌:"爹,蒙古兵那么能打,咱能扛住吗?"
李璮冷笑一声:"蒙古人这会儿正忙着打襄阳,北边的骑兵调不过来;江南的宋军虽然菜,但只要咱扯起反旗,他们至少能在淮河那边闹点动静。再说,那些汉军世侯,哪个没被朝廷挤兑过?咱一喊,保不齐有人响应。"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李璮算准了元朝的兵力分布,也摸透了其他汉军世侯的不满,可他漏算了一点:那些世侯虽然不满朝廷,但更怕蒙古人的铁骑——谁也不想跟着他当"出头鸟"。
至元五年(1268年)正月,李璮觉得不能再等了。他谎称"南宋兵犯涟水",召集了益都、济南的军队,突然攻占了济南城。接着,他让人写了篇檄文(声讨敌人的文书),贴遍山东各州府,上面写着:"大元窃据中原,屠戮汉民,吾今举兵,复我汉家衣冠!"
这檄文写得挺唬人,可内容实在没说服力——李家祖孙三代,先降金,再降蒙古,现在突然说要"复汉家衣冠",谁信啊?就连他自己的部将都在嘀咕:"咱昨天还在帮蒙古人,今天就成'复汉'的义兵了?"
李璮不管这些,他要的是"先下手为强"。他派快马去南宋送信,说自己愿意"以山东十三州降宋",求南宋封他个"齐郡王",再派点援兵。南宋那边犹豫了半天,最后只给了个"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的空名头,援兵?影子都没见着。
更尴尬的是,他原以为会响应的其他汉军世侯,全都按兵不动。真定(今河北正定)的史天泽把他的使者捆了送大都,东平(今山东东平)的严忠范直接闭城不出。李璮这才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场豪赌,他从一开始就押错了注。
忽必烈在大都接到李璮叛乱的消息时,正在跟郭守敬讨论新历法。他把奏报往案上一拍,盯着中书省平章政事史天泽说:"史老将军,这李璮是你同乡,你说该怎么办?"
史天泽赶紧跪下:"此贼负恩反噬,臣愿领兵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