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逆风的80后 作品

第17章 唐宋八大家的的史墨留香(第2页)

在黄州,苏轼成了“苏东坡”,开荒种地,写下了《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千古名篇。《前赤壁赋》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把人生的渺小和宇宙的浩渺写得荡气回肠;《后赤壁赋》里“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八个字就画出了一幅清冷的秋江夜景。他的文章像他的人一样,洒脱不羁,既有哲思又有情趣。

苏辙的文章则更像“议论文”,逻辑严密,论据充分。他的《上枢密韩太尉书》,以“文者气之所形”为论点,层层推进,最后落到求见韩琦以开阔胸襟,既表达了求仕之意,又不失文人风骨。后来他跟着哥哥被贬,文章里也多了几分沉郁,但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理性的思考。

王安石和曾巩,是欧阳修门下的另外两位大佬,但性格和文风却截然不同。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这人脾气执拗,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人称“拗相公”。他的文章跟他的性格一样,锋芒毕露,充满了改革精神。

最能体现王安石文风的,是他的《答司马谏议书》。当时司马光反对他变法,写了封信骂他“侵官、生事、征利、拒谏”,王安石回信,只有短短几百字,却把四个罪名驳得体无完肤。开头“某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先给足面子,接着“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怨谤也”,直接点出对方论点,然后“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四个“不为”,斩钉截铁,最后“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怼得司马光哑口无言。

曾巩字子固,跟王安石正好相反,是个老实巴交的“学霸”。他从小就聪明,据说能“脱口成诵”,写文章以“古雅、平正”着称。欧阳修夸他“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为喜”。曾巩的文章,不像苏轼那样灵动,也不像王安石那样犀利,而是像老黄牛拉犁,一步一个脚印,扎实稳重。

他的《墨池记》,从王羲之临池学书的传说写起,引出“非天成也,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学者乎”的道理,层层深入,最后落到“学者其可忽哉”,语重心长,像个老教授在谆谆教诲。曾巩做官也跟他写文章一样,踏实肯干,在齐州(今济南)任上,把当地的黑恶势力收拾得服服帖帖,老百姓称他“曾青天”。

唐宋八大家,虽然横跨唐宋两代,但他们的精神是相通的——都主张文章要“明道”“致用”,反对形式主义。但每个人的性格和经历不同,又让他们的文章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就像八种不同的调料,放在宋代文学的大锅里,熬出了一锅滋味复杂的浓汤。

韩愈像辣椒,火辣辣的,充满批判精神;柳宗元像花椒,麻中带涩,暗含忧思;欧阳修像糖,温润回甘,包容万象;苏洵像姜,老而弥辣,一针见血;苏轼像醋,酸中带爽,变化多端;苏辙像盐,看似平淡,却能提味;王安石像芥末,冲劲十足,直击要害;曾巩像酱油,色泽沉稳,味道醇厚。

他们的故事,也跟宋代的历史紧紧捆绑在一起。韩愈、柳宗元身处唐代由盛转衰之际,想用文章唤醒世道人心;欧阳修、三苏、王安石、曾巩则生在北宋中期,既有承平时代的文化繁荣,又面临着内忧外患的社会危机。他们的文章,既是个人心性的写照,也是时代精神的折射。

比如苏轼,一生被贬三次,从黄州到惠州再到儋州,越贬越远,但他总能在困境中找到乐趣。在惠州,他“日啖荔枝三百颗”;在黄州,他“报道先生春睡美”;在儋州,他跟黎族百姓学说话,还写下“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的诗句。这种乐观豁达,全写进了他的文章里,让后人读来,总能在失意时找到一丝慰藉。

王安石则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文章里充满了“致君尧舜上”的抱负。虽然变法失败,被后世骂了近千年,但他“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勇气,至今仍让人佩服。他的《游褒禅山记》,从一次爬山的经历引出“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的哲理,正是他一生的写照。

唐宋八大家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文学范畴。他们确立的“古文”传统,成为后世散文的正宗,直到明清时期,科举考试的文章还以他们为范本。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创了一种“文以载道”的精神,让文章不再是文字游戏,而成为表达思想、干预现实的工具。

比如明清之际的思想家黄宗羲、顾炎武,他们的政论文章,明显能看到韩愈、王安石的影子;近代的梁启超,写“新文体”,汪洋恣肆,也深受苏轼(这里不是笔误,梁启超确实推崇唐宋八大家)的影响。甚至我们现在写议论文,讲究“论点、论据、论证”,其实也脱胎于八大家的文章结构。

八大家的文章里,还藏着中国人的精气神。韩愈的“业精于勤荒于嬉”,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王安石的“不畏浮云遮望眼”,曾巩的“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这些句子早已融入我们的文化基因,成为我们面对人生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