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建开国治前蜀
后唐天复三年(903年)冬月,成都青羊宫的铜香炉正冒着紫烟。五十八岁的王建将玄色龙袍的下摆往膝头一捋,指腹摩挲着唐昭宗新赐的金印,那"蜀王"二字的错金纹路硌得指尖生疼。阶下三呼万岁的声浪里,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许昌大牢,狱卒荆条抽在背上时,脊梁骨硌着的那袋私盐硬块——此刻宫墙外百姓山呼"万岁"的声浪中,谁能料到这即将开国的帝王,曾在江淮道上靠"乞食于市,掘冢于野"求生?。
许州舞阳的盐道上,王建的名号曾让官差夜不能寐。咸通年间,这少年推着独轮车穿行芦苇荡时,腰间枣木杵总沾着血。某次被七名捕快围堵,他竟用那杵刺穿为首者咽喉,顺手夺过腰刀劈断盐车辕木——《新五代史》所谓"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实则是江淮盐枭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閰王"。最险的一次在高邮湖,他藏盐于棺木假装送葬,却遇巡检司开棺查验,情急之下掀翻棺盖,用尸体挡住箭矢,趁乱泅水遁走。
命运的转捩点在乾符元年。黄巢起义时,王建与晋晖等八人投效忠武军,某次攻城左目被流矢洞穿,竟拔箭裹创再战,从此得"独眼龙"诨名。唐僖宗奔蜀时,他率五百骑士冒雨护卫,在栈道解下衣襟为天子遮风。《资治通鉴》载僖宗抚其背而泣:"得卿如此,朕可枕戈待旦矣。"遂赐永平军节度使,镇守阆中要地——彼时的王建尚不知,这阆中城头的风,日后将吹动蜀地三十年的王气。
大顺二年(891年),王建率三万饥民自阆中出征时,前锋军皆持破碗乞食。谋士周庠献策"以丐为兵",这些沿着嘉陵江乞讨的流民,竟让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的守军误以为是逃荒百姓。《十国春秋》载其攻剑门时,令士兵"衣树皮,执竹枪",昼伏夜出如山中精怪,吓得守军不战自溃。更奇的是"飞楼"之术——以巨木搭建高过城墙的塔楼,楼内藏死士数百,某次塔楼倾覆压死三百人,王建竟踩着尸体擂鼓,谓左右:"此乃天欲吾破城也。"
围成都时,王建用离间计如鬼神莫测。先遣人扮作陈敬瑄信使,于城内散布"节度使欲降王建"的谣言;再将俘获敌将割去耳鼻放回,谓:"此陈公令吾为也。"城中军心大乱之际,他又命人搜集敌军射来的箭羽,熔铸成"返魂弩"反射城头,《蜀王本纪》称此为"以敌血还攻敌城"。及田令孜开城投降那日,王建指着城头冷笑:"吾用三千乞儿,破尔十万甲兵,可知天命乎?"
武成元年(908年)正月,王建在成都称帝那日,司天监奏称"有赤气贯于井鬼之分"。他特意命工匠以南海象牙雕刻圣旨,两端刻"天工人其代之"六篆字,《蜀祷杌》载此圣旨"重二十斤,宣读时必以力士抬举"。最惊世骇俗的是拜相仪式——当花间派词人韦庄身着紫袍出列时,武将群中顿时哗然,只因这位写下"垆边人似月"的文士,此前从未握过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