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蝴蝶雷的蜂鸣(第2页)
排雷区东侧，距离死亡“魔鬼脚印”不到三百米的地方，是另一处关乎生死的战场——石油天然气主管道与规划铁路线交汇的关键节点。一座设计用于抵御意外爆炸冲击的巨型钢筋混凝土抗爆廊道，正在紧张施工。巨大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的肋骨，暴露在沙漠的烈日下。两台混凝土泵车如同长颈巨兽，轰鸣着，将灰褐色的混凝土浆液源源不断地注入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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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灾难毫无预兆地降临。一台主力泵车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液压系统失压的嘶鸣，庞大的机械臂猛地一沉，随即彻底停止了运转！灰浆在管道中凝固，如同血管栓塞。现场负责人，德国工程师汉斯博士，愤怒地一拳砸在泵车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他抓起对讲机，对着试验室怒吼，金丝眼镜后的蓝色眼睛几乎喷出火来：“配方！你们的速凝剂配方是黄油做的吗？！这该死的盐碱土！氯离子含量又超标了！速凝剂完全失效！混凝土在管道里就凝固了！工程要停了！管道暴露的时间越长，风险越大！你们懂不懂？！”
实验室那边传来焦急而无力的辩解。盐碱地中高浓度的氯离子就像混凝土的毒药，严重干扰了速凝剂的水化反应，让本应快速硬化的混凝土变得如同烂泥般软弱、凝滞。整个工地陷入一片混乱和绝望。如果不能迅速解决，不仅工期无限拖延，暴露在外的管道和尚未成型的抗爆结构，在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爆炸冲击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工地外围传来。只见库尔德老农卡迪尔，赶着他那几峰驮着货物的骆驼，正巧路过这片喧嚣。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他听到了汉斯愤怒的咆哮，也看到了泵车瘫痪的窘境。浑浊的眼睛扫过地上因速凝剂失效而流淌出的、无法凝结的灰褐色泥浆，又看了看远处沙丘上顽强生长的椰枣树丛。卡迪尔沉默地解开一捆用粗绳捆扎、散发着干燥植物气息的巨大包裹——那是他准备带回家喂骆驼的椰枣树叶。
“试试这个吧，工程师。”卡迪尔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沙漠居民特有的韧性。他把那捆沉重的椰枣叶拖到汉斯面前，枯黄宽大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
汉斯看着这捆枯草，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简直是中世纪巫医的偏方！但在眼下山穷水尽的境地，任何一根稻草都值得抓住。他烦躁地挥挥手：“快！撕碎！掺进去！上帝才知道有没有用！”
工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坚韧的椰枣叶撕扯成细碎的纤维，如同给混凝土拌入一捆捆金色的干草。搅拌机重新轰鸣起来，灰褐色的浆液中混入了大量浅黄色的纤维碎屑。当第一批掺入椰枣纤维的混凝土被注入测试模具后，试验室那边传来了难以置信的惊呼：“氯离子吸附率！提升了65%！这……这怎么可能？！”
侯赛因闻讯快步走来，他蹲下身，抓了一把掺着纤维的湿混凝土，仔细捻动着里面坚韧的椰枣叶纤维。他抽出一根相对完整的纤维，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细看。只见那纤维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微的、如同阶梯或减速带般的凸起结构，这正是椰枣叶脉中输送水分的导管内壁特征。
“看这里！”侯赛因指着那些微小的凸起，“像不像公路上的减速带？盐碱土里那些乱窜搞破坏的氯离子，撞上这些‘减速带’，就被‘卡’住、‘挂’住了！自然就减少了它们去干扰水泥凝固的机会！”他用最朴素的比喻，揭示了椰枣纤维神奇的离子吸附和物理阻隔机制。古老的植物智慧，再次成为对抗盐碱的利器。混凝土的凝结速度终于恢复了正常，泵车重新咆哮起来，抗爆廊道的浇筑得以继续。
然而，就在众人刚松一口气时，金春作业车上的警报再次凄厉地响起！这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急促，充满了毁灭的预兆！
“林工！紧急情况！”金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恐惧，“声呐监测到极端不稳定信号！‘魔鬼脚印’区域边缘一枚子炸弹内部压力激增，随时可能发生非接触性殉爆！冲击波预测模型显示……”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艰涩，“……其能量足以撕裂我们旁边这段尚未完成抗爆加固的油气主管道！一旦引爆……连环爆炸……整个区域会变成火海炼狱！”
林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看向正在浇筑的抗爆廊道——它才刚刚成型，远远达不到设计要求的防护等级！常规加厚方案需要时间，而时间，正是他们此刻最缺乏的奢侈品！
“不惜一切代价！加厚交汇点廊道壁！立刻！马上！”林野的吼声在工地上空炸响，盖过了所有机器的轰鸣。他冲到卡迪尔面前，双手紧紧抓住老人干瘦却有力的肩膀，眼神如同燃烧的炭火：“老伯！椰枣纤维！越多越好！越快越好！需要它能抗住爆炸！要像……要像最硬的铠甲！”
卡迪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对着跟随他的几个库尔德青年用土语急促地吼了几句。青年们像离弦之箭般冲向远处的椰枣林。很快，一捆捆新鲜的椰枣叶被源源不断地运到工地。
没有时间进行复杂的深加工。卡迪尔亲自示范，带着一群工人席地而坐，用布满老茧、皲裂如树皮的手，飞快地将坚韧的椰枣叶撕成更细的条状，然后以一种古老而高效的编织手法，将它们纵横交错，紧密地编织成一张张厚实的、充满韧性的纤维网片。这些网片被迅速抬到尚未凝固的廊道混凝土外壁模板前。工人们争分夺秒，将一层层金黄色的椰枣纤维网片，如同给巨人披挂原始的藤甲，层层叠叠地铺入模板夹层之中，紧紧贴附在刚刚浇筑的混凝土外壁上。纤维网特有的粗糙孔隙和弹性结构，被直接嵌入了混凝土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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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层网片的铺设，都是在与死神赛跑。沙尘弥漫，汗水浸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衫。当最后一层纤维网被模板牢牢固定时，远处排雷区方向，传来金春倒计时的吼声：“殉爆临界！所有人！隐蔽——！”
“轰隆——！！！”
一声沉闷如巨兽怒吼的爆炸声从“魔鬼脚印”区域传来！大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如同透明的巨墙，贴着地面，卷起漫天沙尘，以毁灭一切的速度向四周横扫而来！首当其冲的，正是那段刚刚披上“椰枣铠甲”的抗爆廊道！
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站立不稳，沙石扑簌簌落下。烟尘如同黄色的巨浪，瞬间吞没了整个廊道区域。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烟尘在沙漠风中缓缓散开。林野、汉斯、侯赛因、卡迪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片被烟尘笼罩的区域。
当烟尘终于稀薄到足以看清时，汉斯博士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惊愕到极点的抽气声。
只见那段抗爆廊道的外壁，依然屹立！混凝土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显示它承受了巨大的力量，但主体结构完好无损！最令人震撼的是，在廊道外壁被冲击波正面轰击的区域，那嵌入混凝土表层的椰枣纤维网清晰地显露了出来。金黄色的纤维纵横交织，在巨大的爆炸冲击下，它们没有断裂，而是发生了大幅度的拉伸和变形，将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如同水波般向外层层传递、扩散！在廊道外壁的混凝土表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圈圈由深到浅、向外荡漾的冲击波痕迹——如同将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同心圆波纹！
这景象，与沙漠中某种甲虫背甲上天然的、用于抵御天敌踩踏的同心圆加固纹路，何其相似！古老的生物智慧，再一次在人类生死攸关的工程中，展现出了神迹般的守护力量。
“浅坑……只在最外层纤维网和混凝土接触面形成了一个浅坑……”汉斯博士踉跄着冲到廊道前，难以置信地用手触摸着那奇异的同心圆波纹，又看了看旁边仪器上记录的最大冲击力数据，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激动，“3公斤tnt当量的冲击……竟然……竟然只造成了这种程度的损伤！这纤维网……它把冲击波‘分散’了！像甲虫的背壳！上帝……不，是沙漠……是这古老的椰枣树……救了我们的命！”
卡迪尔老人默默地站在一旁，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几根从网上散落的椰枣纤维，望着远处沙丘上在风中摇曳的椰枣树丛。阳光穿过叶片，在金色的沙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风从巴士拉荒凉的边境吹过，卷起细小的沙砾，打在冰冷的输油管道和尚未凝固的混凝土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中残留着爆炸后的硝烟味、椰枣叶的植物清香和混凝土潮湿的气息。那枚褪色的塑料珠儿童发绳，不知何时被金春从排雷区带了回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块新浇筑的、嵌着金色椰枣纤维的抗爆墙体旁边，像一个无声的祭奠，也像一个沉默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