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安全帽里的起义(第2页)
油雾弥漫的车间,瞬间变成了一片移动的荆棘丛林。每一顶倒扣的安全帽都是一座微型的、带血的祭坛。荆棘的尖刺并非无害的装饰。在翻转的瞬间,当内衬粗糙的边缘和某些未被完全打磨光滑的接缝处,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压向头皮时,剧痛瞬间传来。细密的血珠,从无数工人的发际线渗出,沿着额角、鬓角蜿蜒流下,在布满油污和汗水的脸颊上冲出浑浊的痕迹。一滴,又一滴,最终汇聚,沉重地坠落。
鲜血滴落在滚烫的蒸汽管道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缕带着腥甜气息的微红烟雾。滴落在冰冷的钢制格栅地板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小花。滴落在巨大的齿轮组上,被缓慢旋转的齿牙碾过,涂抹出诡异而神圣的纹路。空气中,浓烈的铁锈味、油污味、汗馊味里,骤然混入了一股浓稠的、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气息。这气息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与钢铁的冰冷、蒸汽的灼热、机器的轰鸣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又血脉贲张的氛围。这不是溃败的流血,这是荆棘王冠的加冕礼。
“拦住他们!开枪!开枪!”白人监工头目布伦特惊骇欲绝的咆哮在钢铁丛林中炸响,尖利得变了调。他肥硕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手中的电击鞭疯狂地甩向空气,发出噼啪的爆响。他身旁的武装警卫如梦初醒,慌忙端起枪口,试图压制这从钢铁躯壳中诞生的荆棘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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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太迟了。这片移动的荆棘丛林已然觉醒,带着血腥的冠冕。
“为了老提姆!” “为了那该死的3.1415!” “为了被他们篡改的π!”
怒吼声不再是零星的呼喊,而是汇聚成一股股汹涌的声浪,从四面八方的荆棘冠冕下爆发出来,如同被压抑了无数岁月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薄的裂口。这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它更像钢铁本身在咆哮,是无数被禁锢的灵魂挣脱枷锁时发出的、撕裂金属的呐喊。它轻易地盖过了机器的轰鸣,在巨大的穹顶下反复撞击、回荡,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蒸汽管道深处,基托在狂奔。他早已丢掉了那沉重的道尺,双手紧握着一根从报废机械上拆下的、沾满油污的沉重扳手。倒扣的安全帽边缘深深嵌入他的头皮,鲜血不断渗出,模糊了他一侧的视线,将眼前扭曲的管道内壁染上一层不断晃动的、粘稠的猩红。他能感觉到身后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脚步和怒吼,那是他的荆棘军团。
前方的管道豁然开朗,连接着巨大的中央通风竖井。竖井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钢制检修梯和粗大的线缆。布伦特那身标志性的白色制服和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就在下方一个狭窄的维修平台上,正惊恐地试图向上攀爬。
基托眼中寒光一闪。没有犹豫,没有言语。他猛地纵身一跃,如同扑向猎物的鹰隼,从高处狠狠砸落!沉重的扳手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积蓄了三年的怒火,划破弥漫的蒸汽,发出沉闷的呼啸。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如同重锤砸烂了熟透的南瓜。扳手的方头精准地、凶狠无比地楔入了布伦特那颗试图向上仰起的、被油汗浸透的肥硕头颅。猩红的液体和灰白的浆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如同被挤爆的脓包,猛烈地喷溅开来,在布满冷凝水珠的冰冷管道壁上,绘出一幅巨大、抽象、充满暴力美学的猩红泼墨画。
布伦特的身体瞬间僵直,然后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烂肉,软软地从狭窄的平台上滑落,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竖井。没有惨叫,只有坠落时带起的风声和最终那遥远而沉闷的撞击声。
基托单膝跪在溅满猩红和粘稠物质的平台上,剧烈地喘息着。扳手还深深嵌在布伦特的头骨里,一同坠向了深渊。他抬起头,脸上布满自己和他人的鲜血,倒扣的荆棘冠冕下,眼神却异常清明,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他看向下方,看向那些顺着管道、沿着梯子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顶着同样荆棘冠冕的工友们。他们沉默着,仰望着他,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他伸出手,不是指向深渊,而是指向管道上方,指向竖井顶端那片被巨大扇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那是殖民者的核心控制区。
“上面!”基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金石之音,在巨大的竖井中隆隆回荡,“他们在上面!用我们的血!用他们的‘神圣理性’!锁住了真正的‘无限’!”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己倒扣的安全帽顶端,那在蒸汽中若隐若现的荆棘图腾:“现在,轮到我们了!让荆棘——刺破他们的穹顶!”
回应他的,是下方骤然爆发的、比熔岩喷发更为狂暴的怒吼声浪。千万顶荆棘冠冕汇成的黑色洪流,不再向上仰望,而是开始沿着冰冷的钢铁阶梯、粗大的线缆、陡峭的管道内壁,如同最原始的攀援植物,向着那被锁住的“上面”,向着殖民者最后的堡垒,开始了沉默而坚决的、用荆棘和鲜血铺就的——向上攀登!
穹窿城的心脏在剧震。不是机器的轰鸣,而是千万双沾满油污的脚踏在钢铁阶梯上的沉重回响,是扳手、撬棍、甚至赤手空拳砸向控制室合金闸门的狂暴撞击声。警报的尖啸早已被淹没,如同垂死者的哀鸣。
基托攀附在冰冷的竖井壁上,倒扣的荆棘冠冕下,血与汗混在一起,不断流入眼睛,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用力甩头,粘稠的血珠飞溅在锈迹斑斑的钢架上。透过竖井顶部巨大的防护格栅,他能看到上方核心控制区那刺眼的白色灯光,像一块悬在头顶的、冰冷的裹尸布。
他的目光落在控制区下方、竖井壁一处极不起眼的凹陷上。那里,盘绕着粗大的主蒸汽输送管道和密密麻麻的线缆束。一个被遗忘的、用于紧急检修的狭窄通道入口,被厚重的防爆门封闭着,门上覆盖着经年累月的油污和灰尘。坐标:x1435y38。老提姆血图上标注的死亡点,也是殖民系统轨距计算中那个致命的偏移点。
“那里!”基托的声音撕裂了喧嚣,指向那个点,“他们的‘神’的脚踝!”
攀在最前端的几个工人,顶着同样染血的荆棘冠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们像壁虎一样在垂直的钢壁上移动,沉重的撬棍狠狠楔入防爆门边缘的缝隙。
“一!二!三!”嘶哑的号子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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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哟!”
钢铁与钢铁发出刺耳的呻吟。门框在巨大的力量下扭曲变形,铆钉崩飞。更多的工人涌上来,扳手、铁锤、甚至用肩头死死顶住撬棍的末端。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荆棘刺入头皮的剧痛和鲜血的涌出,仿佛疼痛本身成了力量的源泉。
“轰——隆——!”
一声巨响,厚重的防爆门终于被这股凝聚着血与怒的洪流生生撕开!一股灼热、带着浓烈铁锈和机油味道的陈旧气流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
门后并非坦途。那是一条几乎被废弃的维修通道,狭窄、低矮,盘绕着粗大的蒸汽管道和密如蛛网的线缆。管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毛茸茸的深绿色霉斑,散发出潮湿腐败的气息。通道深处,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控制区泄露下来的微弱光线勾勒出轮廓。更深处,隐约传来一种低沉、持续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沉睡鼾声——那是殖民病毒库核心服务器的散热系统。
基托第一个钻了进去。通道极其狭窄,他必须佝偻着身体,倒扣的安全帽顶在低矮的管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霉斑蹭满了他的工装。脚下的格栅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但他毫不停留,循着那嗡鸣声的指引,在迷宫般的管道和线缆中穿行。身后,是沉默而坚定的荆棘洪流,每一个人都顶着流血的冠冕,沉默地挤进这条通往“神之脚踝”的黑暗之路。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也越发灼热。转过一个弯角,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不大的、被巨大服务器机柜塞得满满当当的舱室出现在眼前。机柜外壳冰冷厚重,指示灯如繁星般密布,正中央,一块巨大的、由无数细小六边形晶格组成的幽蓝色屏幕散发着冰冷的光芒。屏幕上,复杂的几何结构图在不断变幻、重组,正是殖民病毒库的具象化核心!那个篡改π值、制造死亡轨距、吸食工人血肉的系统心脏!
基托站在这个庞大计算核心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屏幕上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脸上蜿蜒的血迹和倒扣的荆棘冠冕,也映亮了他身后沉默伫立的、如同古老壁画中走出的荆棘战士们。
没有欢呼,没有咆哮。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鲜血滴落在金属地板上的单调轻响。
基托缓缓抬起沾满血污和绿色霉斑的手,没有去触碰任何精密的控制面板。他的目光,落在了服务器机柜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用于物理接入的紧急数据端口上。端口上方,一个用黄色警示胶带贴着的标签已经褪色:“底层协议写入(核心级)”。
他需要一支笔。一支能在这冰冷心脏上刻下烙印的笔。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安全帽顶端外露的、粗糙的荆棘图腾上。那金属蚀刻的尖刺,在幽蓝的光线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他伸出手,猛地攥住一根最为突出的、棱角锋利的荆棘尖刺!
剧痛!尖锐的金属棱角瞬间刺破了他布满厚茧的手掌皮肤,温热的鲜血立刻涌出,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任由那尖刺更深地嵌入皮肉,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都熔铸进去。然后,他用这只流血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根坚硬的荆棘刺,将它当作一支蘸满反抗之血的刻刀。
他不再看那复杂精密的屏幕,不再理会那些闪烁的指示灯。他弯下腰,将沾血的荆棘刺尖,对准了那个不起眼的紧急数据端口。动作笨拙,甚至有些粗野,带着一种原始巫术般的仪式感。
刺尖接触端口金属边缘的瞬间,发出微弱的“滋啦”声。基托开始“刻写”。没有复杂的代码,没有优雅的算法。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驱动着这根染血的荆棘刺,在端口周围的金属表面上,划下深深的第一道——那是一个歪歪扭扭、却带着千钧之力的符号:
π
尖刺刮擦金属的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鲜血的涂抹,一个扭曲的、猩红的π符号,在冰冷的服务器外壳上显现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符号:
=
然后是第三个,他划得更深、更用力,仿佛要将整个生命都灌注其中:
∞
π = ∞
一个无限延伸的、无法被锁死的无理数!一个被殖民者篡改、禁锢的真理!现在,它被用最原始的方式——工人的血和禁锢他们的荆棘——重新刻写在这系统的心脏之上!
当那猩红的、代表无限(∞)的符号最后一笔完成,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接通了。整个庞大的服务器机柜,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不再是稳定的散热声,而是如同垂死巨兽的痉挛!密布如繁星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陷入了一场无声的癫狂风暴!中央那块巨大的幽蓝色屏幕,上面精密的几何结构图瞬间崩解、碎裂!
无数乱码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疯狂地冲刷着屏幕。在混乱的旋涡中心,一个清晰的、由无数闪烁的红色光点组成的巨大符号,顽强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浮现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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π = ∞
它如同一个宣告新生的烙印,在殖民病毒库的残骸上熊熊燃烧!紧接着,屏幕猛地一暗!所有指示灯同时熄灭!庞大的服务器机柜内部传来几声沉闷的爆裂声,随即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焦糊的气味,从散热口缓缓弥漫出来。
核心控制区刺眼的白光,瞬间熄灭了一半。整个穹窿城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基托松开手。那根染血的荆棘刺从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滑落,掉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抬起头,倒扣的荆棘冠冕下,脸上纵横的血污在幽暗中如同古老的图腾。他看向身后。通道口,挤满了荆棘战士,他们沉默着,顶着一顶顶流血的冠冕,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他身上,落在那个死寂的服务器上,落在那个燃烧在黑暗中的猩红烙印上。
通道深处,绝对的死寂中,一种新的声音开始弥漫。不是机器的轰鸣,不是蒸汽的嘶吼。那是……风?不。是无数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嗤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鲜血,是无数工人荆棘冠冕下持续渗出的鲜血,滴落在下方滚烫的蒸汽管道上,瞬间蒸发的声音。这声音汇聚起来,弥漫在庞大的钢铁空间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悲怆而神圣的韵律。
在这弥漫的血蒸汽中,基托仿佛看到,无数细微的血色露珠,在冰冷的钢架结构上凝结、汇聚,闪烁着微弱的、不屈的光芒。它们像是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注视着这场荆棘的加冕。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铁锈、焦糊、机油和浓烈血蒸汽的混合气味。他沾满血污的手指向通道外,指向那片被血蒸汽笼罩的、曾经属于殖民者的钢铁地狱。
“走!”他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重新咬合,低沉而充满力量,“去点亮……我们的‘无限’。”
千万顶染血的荆棘冠冕,沉默地转身,汇成洪流,涌向那片被血蒸汽笼罩的、等待被重新定义的钢铁大地。他们的脚步声不再是沉重的鼓点,而是如同无数种子在春天破土而出的声音,细微却蕴含着淹没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