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34章 莫道腐鼠营私利,终有清风扫浊尘(第2页)

他们没注意到,密室外的书房房梁上,玄夜卫暗哨赵九正像壁虎似的贴在椽子上。他嘴里衔着根芦苇管透气,腰间的油纸笔记上,已用炭笔飞快记下 “刘忠欲杀王顺灭口”“赃银转移忻州泰和当铺”“计划伪造北元劫粮” 等字样。指尖扣着三枚袖箭,箭簇涂着麻药,只要楼下的人稍有异动,就能瞬间发难。

密室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刘忠狰狞的脸和周显惨白的面色。刘忠将短刀插回靴筒,开始清点赃银,马蹄银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赵九屏住呼吸,听着他们商议明日如何诱骗王顺来密室 “对账”,心里暗暗盘算 —— 谢御史的密令是 “人赃并获”,只需等王顺入瓮,便是收网之时。

油灯的灯芯爆出个火星,将密室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扭曲的鬼魅。赵九的目光落在密室角落的粮袋上,那是从太原粮仓偷运出来的军粮,袋口还印着 “山西都司” 的朱印,此刻却成了贪腐的铁证。他握紧袖箭,指节因用力泛白 —— 今夜,这些藏匿在黑暗里的龌龊,终将暴露在日光之下。

山西都司大堂的朱漆公案后,悬着 “肃政恤民” 的匾额,墨迹在岁月中沉淀得发黑,透着几分威严。案上的青铜烛台燃着两根牛油蜡烛,烛火跳跃着,将谢渊青袍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堂下的衙役按刀而立,甲胄的寒光在烛火下闪烁,空气里弥漫着皂角与旧纸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渊指尖捏着那页 “赃银分配单”,桑皮纸因常年被汗水浸润而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一笔一划写得清楚:“王林分三成,计银六千两(镇刑司用)”“李穆分三成,计银六千两(威远伯用)”“刘忠分两成,计银四千两”“周显、王顺各分一成,计银两千两”。每一笔后都按着朱红指印,指印边缘还沾着细碎的粮末 —— 那是从粮仓账册上蹭来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赃银与军粮的关联。

他将单册仔细折好,塞进青袍内侧的暗袋,指尖触到袋里的《大吴律》抄本,纸页的粗糙质感让他愈发沉稳。目光扫过堂下瘫软在地的周显,那山西布政使的官帽歪在一边,花翎耷拉着,朝服的前襟被泪水鼻涕浸透,狼狈得像只丧家之犬。

“周大人,” 谢渊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你身为山西布政使,掌一省钱粮,却纵容粮册造假、军粮私吞,按《大吴律?贪腐篇》,监守自盗军粮逾千石者,当斩立决,家产籍没。你可知罪?”

周显猛地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膝盖在青砖上磨出红痕,涕泪横流地扑向公案,却被衙役拦住:“大人饶命!谢大人饶命啊!”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濒死的绝望,“是威远伯李穆的妻弟张通判逼我的!他说我当年乡试舞弊的案卷在他手里,若不配合改粮册、分赃银,就送我去诏狱署!我是被胁迫的啊!”

“张通判?” 谢渊的心头猛地一震,果然牵扯到李穆!他俯身向前,目光如炬盯着周显:“张通判何时与你勾结?改账册用的新墨,是不是他派人送来的?阳和堡的五千石粮,究竟运去了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像重锤,砸得周显摇摇欲坠。

周显的喉结剧烈滚动,断断续续地供述:“去年冬…… 张通判来山西‘巡查粮务’,带了王林的手信,说‘多记粮石,好处均分’…… 新墨是镇刑司小太监送的,说‘墨色与旧账一致’…… 阳和堡的粮…… 被他运去龙州卖给盐商了,银子分了王林和李穆……” 他的话越说越乱,却将利益链条的核心暴露无遗。

谢渊抬手制止他的哭诉,声音斩钉截铁:“来人!将周显、王顺打入山西都司大牢,严加看管,不得与外人接触!” 衙役齐声应诺,拖起瘫软的两人向外走去,周显的哭嚎声在大堂外渐渐远去。

他转向堂下的玄夜卫哨探,对方正单膝跪地待命:“传我令:玄夜卫即刻分两路行动 —— 一路追查刘忠下落,他必往忻州方向逃窜;另一路即刻奔赴忻州‘泰和当铺’,持我的手谕抄没赃银,控制当铺掌柜,不得走漏风声!”

哨探抱拳领命,转身时腰间的玄夜卫令牌闪过冷光。谢渊走到公案前,看着堆如山的粮册,指尖抚过 “阳和堡” 三个字 —— 那里的守卒正饿着肚子守城,而他们的救命粮,却成了贪官污吏的赃银。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丝冷厉:“今日查的是粮册,明日,便该查镇刑司与威远伯府了。”

大堂外的日光透过窗棂,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等待昭雪的眼睛。谢渊将 “赃银分配单” 与周显的供词仔细收好,这些将是撕开贪腐黑幕的利刃,而他知道,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片尾

暮色降临时,谢渊站在太原城头,望着远处粮仓的灯火。账册上的每一笔涂改,都藏着边关将士的血泪 —— 多报的两万石粮,本应是大同卫士卒的冬粮,却成了奸佞的囊中之物。他握紧袖中的赃银分配单,青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王林、李穆,你们欠边军的,欠百姓的,迟早要还!”

卷尾

《大吴史?德佑实录》 载:“二十九年九月,谢渊查山西都司粮册,发现篡改痕迹,查实王林亲信刘忠勾结地方官虚增粮两万石,贪墨军饷。王顺等供出分赃明细,直指王林、李穆。帝闻奏,令玄夜卫速捕刘忠,查封赃银。

论曰:‘粮册虽微,关乎军命民命。谢渊于蛛丝马迹中辨伪存真,非独靠智,更赖忠勇。粮册之疑,实乃揭开朝堂贪腐之关键,自此王林、李穆之党始露马脚。’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二,玄夜卫在忻州当铺搜出赃银三万两,账本上记有‘镇刑司王督主’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