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铜旗狼蛇刻伪盟,谍报虚传惑圣听(第2页)
“谢御史这是书生之见!” 李肃猛地握拳,指节捏得发白,绯色袍袖狠狠扫过案边烛台,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梁柱上,扭曲如鬼。“敌寇惯用‘示弱’之计!当年元兴帝征瓦剌,也先故意散布‘内乱’谣言,诱我军轻出,结果丘福将军率三万京营中伏,全军覆没于胪朐河!” 他往前一步,几乎逼近谢渊,声音因愤怒变调,“今二寇故技重施,谢御史却执迷不悟,揪着细枝末节不放,莫非是受了敌寇蛊惑?!”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吸气声一片 —— 诬陷大臣通敌,已是泼天的重罪。正此时,站在殿角的镇刑司随堂太监突然尖声附和,那声音像指甲刮过瓦片般刺耳:“李尚书所言极是!玄夜卫谍报乃天子亲掌,岂容都察院随意质疑?” 太监尖细的嗓音里带着阴狠,“谢御史三番五次阻挠出兵,从粮草到京营,再到今日谍报,桩桩件件唱反调,恐真有通敌之嫌!老奴请陛下彻查谢御史,审他与敌寇有无私通!”
这太监是魏忠的心腹王瑾,此刻跳出来正是按魏忠的吩咐 —— 魏忠与李穆早有勾结,李穆想借战事捞军功,魏忠想趁机让镇刑司插手边军粮饷,若能借 “通敌” 罪名扳倒谢渊这个眼中钉,强征粮草、调京营的事便能一路畅通,两人各取所需,此刻正等着看谢渊慌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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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瞬间死寂,连檀香都仿佛凝固在空气中,群臣屏息对视,谁也没想到李肃竟会下此狠手。檀香的甜腻混着一丝紧张的汗味,在晨光中沉甸甸地压着。谢渊却脊背挺得笔直,青袍在死寂中纹丝不动,他没有看李肃与王瑾,目光直视御座上的萧桓,眼神清亮如秋水,声音掷地有声:“陛下,臣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二寇真结盟,臣愿领死罪,伏剑谢罪;若此乃伪造谍报,意在逼朝廷轻战生乱,还请陛下彻查伪造者,以正国法!”
他转向李穆,脚步往前半步,目光如炬,几乎要穿透李穆的慌张:“威远伯说人证张迁在殿外,可否传他进来对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臣倒要问他:截获盟旗时北元使者穿的是貂皮袍还是羊皮袄?南越使者头上戴的是铜冠还是竹笠?这些边地风俗细节,真见证者必能说清,假的却万万编不出来!”
李穆被问得连连后退,袍角绊在案腿上,险些摔倒,他慌忙扶住案沿,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声音发颤:“张迁…… 张迁昨日押送盟旗时淋了秋雨,受了风寒,正发高热,不便入殿……” 这话漏洞百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舌头打卷。
“哦?” 萧桓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棱砸在金砖上,“风寒?玄夜卫百户常年戍边,风霜雨雪里滚爬惯了,竟会因一场秋雨就病得不能入殿?” 他指尖重重叩在御案上,“传朕旨意,玄夜卫即刻将张迁带进来,哪怕抬也要抬到殿中!”
片刻后,两个玄夜卫校尉架着一个人影踉跄入殿。那人正是张迁,他衣衫歪斜,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被推到殿中时腿一软,“扑通” 跪地,膝盖撞地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抬头时,眼神躲闪,不敢看御座,更不敢看案上的铜旗。
萧桓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张迁,你说截获盟旗时见了北元、南越使者,他们穿什么服饰?说了什么话?如实回话!”
张迁的身子抖得像风中残叶,声音细若蚊蚋:“回…… 回陛下,当时天…… 天色已晚,黑灯瞎火的,臣…… 臣只远远看见两个人影交旗,没看清服饰,也…… 也没听见说话。”
谢渊上前一步,青袍下摆扫过张迁的衣角:“没看清服饰,没听见说话,那你如何确定是北元、南越使者?总不能凭空猜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步步紧逼。
张迁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猛地磕头,额头撞得金砖 “咚咚” 响:“是…… 是镇刑司魏公公!是魏公公让小的…… 让小的这么说的!他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说只要咬定是二寇使者,就能官复原职……”
这话如惊雷炸响,殿中群臣哗然 —— 原来谍报竟是镇刑司太监指使伪造的!
萧桓的脸色沉如万年寒冰,他猛地一拍御案,御案上的茶杯都震得跳起来:“魏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官员伪造谍报,惑乱军心!” 他看向玄夜卫指挥使石亨,声音冷得刺骨,“即刻将张迁、魏忠打入诏狱,严查同党,凡牵涉者,不论官职高低,一律下狱问罪!”
李穆见状,双腿一软,“扑通” 跪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 臣一时糊涂,轻信了魏忠的鬼话,臣罪该万死……” 他的公侯袍袖沾满尘土,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
萧桓的目光扫过案上的狼旗,铜旗在晨光中泛着虚假的光泽;又落在谢渊呈的谍报抄本上,潦草的字迹此刻更显丑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殿中檀香的甜腻似乎也散去了些,露出一丝清明。
他缓缓开口,声音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二寇勾结之说,证据不足,纯属伪造。即日起,凡边警谍报需经玄夜卫指挥使、都察院左都御史双重核验,双方画押盖章,方可奏报,缺一不可。”
他转向谢渊,目光中的冷意渐渐化作温和的赞许,连语气都软了几分:“谢御史明察秋毫,从细节中识破伪证,免朕误信奸佞之言,功不可没。”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你即刻协同玄夜卫指挥使石亨,彻查伪造谍报一案,务必揪出幕后主使,查清他们为何要伪造军情,背后有无更大图谋。”
“臣遵旨。” 谢渊躬身应道,青袍在晨光中挺得笔直,袍角的褶皱里还沾着刚才踱步时蹭到的尘土,却更显风骨。
片尾
殿外秋风卷着枯叶穿堂而过,呜呜的风声里裹着檐角铜铃的脆响。那 “叮当” 声忽高忽低,时而急促如叩门,时而悠长似叹息,在朱红回廊间打着旋儿,又顺着殿门缝隙漫进来,缠上谢渊的青袍下摆,仿佛在为这场谍证之争画上一个仓促又不安的逗号。
谢渊垂眸,目光掠过金砖上跪着的人影:李穆猩红的公侯袍袖沾满尘土,脊背佝偻如霜打后的枯草,再没了方才举旗时的激昂;张迁瘫在地上,发髻散乱,双手死死抠着砖缝,指节泛白如纸,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 “不是我…… 是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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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从他袖口钻进来,带着殿外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郁。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卷未看完的密报 —— 魏忠与李穆的往来书信、镇刑司番役近期频繁出入兵部的记录、京营粮饷账目上的可疑亏空…… 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分明指向一场更大的阴谋。伪造谍报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要的从来不是 “击寇”,而是借战事搅乱朝局,趁机渔利。
檐角的铜铃还在响,那声音里藏着未散的阴霾。谢渊挺直脊背,青袍在风里微微绷紧,目光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李穆的跪地、张迁的招供,不过是掀开了朝堂暗流的一角,水面下的礁石与漩涡,远比此刻所见的更凶险。魏忠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级的勾结?京营与镇刑司的私弊究竟深到何种地步?这些都还埋在迷雾里。
但他握着拳,指腹抵着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翻账册、写奏疏磨出的痕迹。无论暗流多深,风浪多大,他都得守住这口气,守住那份 “辨真伪、正国法” 的清明。铜铃声还在响,谢渊抬步转身时,青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细碎的震颤,像在无声宣告: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 载:“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五廷议,威远伯李穆献伪旗称‘二寇结盟’,请速战。渊辨狼纹无缺、铜质非旧,指谍报缺三要素,力证其伪。帝传证人对质,果系镇刑司魏忠勾结伪造。帝怒,下魏忠、李穆于狱,谍证之疑始解。
论曰:‘边战之要,首在知敌。敌可欺,谍不可伪;战可急,证不可虚。谢渊之辨,非仅破一伪旗,实破奸人借战谋私之局。德佑朝能避轻战之祸,此议居功至伟。’
(德佑二十九年九月十五夜,谢渊在狱中提审张迁,得知伪造谍报实因魏忠欲借京营空虚夺权 —— 朝堂暗战,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