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19章 百姓持棉酬冷暖,清官推衣念饥贫(第2页)

翻到下一页,“湖广巡抚李谦” 的名字刺眼。谢渊想起查粮仓案时,看到李谦将赈灾粮转卖给粮商的账册,那些饿死在路边的灾民面容浮现在眼前,他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笔尖重重落下:“赈灾不力,贪墨粮米,考评:劣”,墨痕深透纸背,几乎要将纸戳破。

窗外风雪呼啸,书房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谢渊一页页翻着考评册,遇到清官,他会停顿片刻,想起他们的事迹:江西知县王瑞将县衙后园改成菜圃,自己种菜吃,省下俸禄给学堂买笔墨;山西同知周瑾拒收贿赂,连百姓送的鸡蛋都要按价付钱…… 这些名字像炭火,在他心里烧得旺旺的,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股寒气。谢渊抬头,见德佑帝萧桓披着件紫貂裘站在门口,身后小太监捧着个暖炉。萧桓刚从养心殿过来,听闻谢渊还在衙署,便径直寻来了。他目光扫过谢渊单薄的衬袍,见他肩头还沾着残雪,鼻尖冻得通红,眉头瞬间皱起:“卿怎么穿得这么少?棉袍呢?”

谢渊慌忙起身行礼,膝盖在冻硬的地面上磕出轻响,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寒意:“陛、陛下,臣……” 话未说完,就打了个喷嚏。萧桓快步上前,让小太监将貂裘解下,亲自披在谢渊肩上。貂裘的暖意裹住身体,谢渊冻僵的四肢渐渐舒展,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貂裘,料子光滑柔软,是上等的紫貂皮,心里却有些不安。

“卿这是何苦?” 萧桓指着案头的考评册,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浮动,“这么晚了还在忙,连件棉袍都舍不得穿?” 谢渊低头看着考评册上的字迹,声音轻却坚定:“臣的棉袍…… 给了街边的乞丐。” 他怕萧桓不解,又补充道:“那乞丐快冻僵了,臣想着,官袍能挡风,衬袍也能凑合一晚,可他若没棉袍,怕是熬不过今夜。”

萧桓望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又看了看考评册上力透纸背的 “优” 字,指尖轻轻拂过纸页,心中五味杂陈。他原以为谢渊的清廉是恪守规矩,却不知他竟清廉至此,连自己的温饱都能舍下。“卿就不冷吗?” 萧桓的声音放柔了许多。

谢渊抬起头,眼中没有半分委屈,反而亮着光:“陛下,臣冷,冻得骨头缝都疼。” 他指着考评册上的 “郑辰” 二字,“可看着这些名字,想着郑知府修的义仓里堆满了粮食,想着百姓开春能吃上饱饭,心里就暖烘烘的,比穿十件棉袍还暖。”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意,“臣穿得薄,可百姓能穿暖,这就够了。”

萧桓拿起考评册,一页页翻看,纸上的字迹或轻或重,却都透着股执拗的认真。他忽然明白了,谢渊的暖从不是来自棉袍貂裘,而是来自心里装着的千万百姓,来自那份 “宁让自己寒,不让百姓苦” 的赤子心。所谓清廉,从不是苦行僧般的自苦,而是把百姓的冷暖看得比自己重;所谓心有暖阳,也不是天生不怕冷,而是心里的公道与仁爱,早已焐热了所有风霜。

“卿说得对。” 萧桓放下考评册,语气里带着感慨,“心里暖了,身上就不觉得冷了。” 他对小太监道:“去把朕御书房的那件羊皮袄取来,给谢大人披上。” 谢渊忙推辞:“陛下,臣真的不冷了,这貂裘已经很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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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按住他的手,眼神温和却坚定:“这不是赏赐。” 他望着案头的考评册,“这是让卿能暖暖和和地把册子批完,好让郑辰这样的清官早些被重用,让李谦这样的贪官早些被查办。卿暖了,他们才能暖,百姓才能暖。”

谢渊望着萧桓眼中的期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不再推辞,由着小太监为他披上羊皮袄,羊毛的暖意裹着身体,比貂裘更添了几分踏实。他重新拿起笔,在考评册上写下 “山西同知周瑾,拒贿守廉,兴办学堂,考评:优”,笔尖在纸上划过,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认真,仿佛那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能化作春阳的火种,能驱散寒冬的暖意。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片打在窗纸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书房里的油灯亮得格外安稳,映着谢渊专注的身影,映着案头的考评册,也映着风雪中未曾熄灭的希望。这一夜,谢渊的棉袍暖了乞丐的寒,而他心里的那团火,正暖着这人间的公道与民心。

片尾

德佑二十八年春正月,谢渊寒夜拒棉、转赠乞丐之事传遍京师,百姓皆赞其 “清廉爱民”。萧桓下旨,将 “官员清廉考评册” 改为 “百官民心册”,考评标准增加 “民间口碑” 一项,由都察院联合地方百姓共同评定。谢渊因考评公允,获赐 “清廉楷模” 匾额,他却将匾额挂在了都察院大堂,道:“此匾属于所有清廉的官员,不属于谢渊一人。” 同年冬,京师百姓自发为都察院门前扫雪,道:“不能让谢大人再冻着了。”

德佑帝萧桓在《御批》中写道:“谢卿寒夜拒棉,非矫情也,乃真心爱民;心有暖阳,非虚言也,乃公义在胸。朕悟之:为官者,若能以百姓心为心,纵衣单食薄,亦暖如阳春;若只图私利,纵锦衣玉食,亦寒如严冬。此谢卿之教也。”

卷尾

《大吴史?谢渊传》载:“德佑二十七年冬,京师大雪,渊夜审案归,百姓赠棉袍,婉拒之。见乞丐冻馁,解己袍覆之,单衣回衙。帝见其冻甚,问曰:‘不冷乎?’ 渊曰:‘看着清官名册,心里暖。’ 时人谓:‘渊之清廉,在拒棉;渊之仁心,在赠袍;渊之暖阳,在民心。’” 后世论者谓:“谢渊之寒夜拒棉,非止于清廉,更在示百官:民心即暖阳,公道即寒衣,为官者能得民心、持公道,何惧风雪严寒?此乃大吴吏治清明之基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