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第2页)
萧瀚还在垂死挣扎,膝盖 "咚" 地磕在金砖上,带着哭腔:"陛下!宗室不宜轻动刀兵啊!瓦剌正盼着我朝内乱,若逼反代王旧部,九边防线必破!" 他膝行两步,想去拉皇帝的龙袍,却被侍卫拦住。
德佑帝突然抬手,龙纹袖口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盐引拓片吹得微微颤动:"朕信谢卿。" 三个字掷地有声,像巨石砸在冰面,震得大殿梁柱都仿佛嗡嗡作响。萧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踉跄着后退半步,玉带的玉扣 "啪" 地撞在廊柱上,崩出个细小的缺口。
"传旨!" 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在大殿中回荡,"增大同、宣府、延绥三镇兵力各五千,调神机营火器三百架,由萧枫统筹,三日内开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宗室,"命玄夜卫持尚方剑,彻查漠南代王旧部,凡与伪代王通信、私送盐引者,无论宗室勋贵,立捕三法司!"
最后一道旨意落在谢渊身上,皇帝的目光带着信任:"林缚为巡按副使,持大理寺识墨石巡查九边盐引,遇私通瓦剌者,先斩后奏,不必请旨!"
谢渊躬身领旨时,眼角余光瞥见皇帝悄悄将盐引拓片塞进龙袍袖中,拓片边缘的龙纹缺角,恰好对着宗室班列中那三位祖宅在蔚州的亲王 —— 他们此刻正低着头,袍角的褶皱里藏着掩不住的惊惶。
退朝的廊下,萧瀚拦住建渊,声音嘶哑如破锣:"谢大人真要赶尽杀绝?那些盐引不过是换了些漠北皮毛,何至于动兵戈?" 谢渊停下脚步,转身时晨光落在他眼底,亮得锐利:"王爷可知,那些盐引换的战马,此刻正拴在瓦剌的军营里?识墨石认的是硫黄墨,国法认的是通敌罪,王爷若怕牵连,不如先把赵忠交出来 —— 他的供词,比玉带更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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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瀚望着谢渊手中的识墨石,石面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瘫靠在廊柱上。风卷着殿外的落叶掠过,带着寒意 —— 这场由盐引掀起的风暴,终究要刮向藏在宗室阴影里的根须了。
萧枫的铁骑在狼山商栈外埋伏了三夜,第三夜的子时,终于等来伪代王的 "盐引转运队"。领队的是个独眼汉子,腰间挂着飞鹰纹令牌,与赵显的令牌一模一样。"动手!" 萧枫一声令下,铁骑如潮水般涌上前,刀剑碰撞的声响惊醒了狼山的夜。
踹开商栈地窖的石门时,三百箱盐引在火把下泛着靛青光泽,每道引票的钤印都是 "代王亲军司",龙纹缺左角的磨损处沾着漠北的沙砾 —— 林缚用识墨石刮下一点沙砾,与漠北戈壁的沙样比对,颗粒大小、成分比例完全一致。
"用识墨石验印!" 萧枫一声令下,亲兵将石面贴在钤印上,朱砂层下立刻显形出极细的飞鹰纹,第三趾缺角的暗记与赵显令牌分毫不差。商栈账册的 "领引者" 栏里,王林余党张迁的花押歪歪扭扭,起笔的顿点与盐引钤印的起笔如出一辙,玄夜卫的吏员用识墨石轻抹花押,显露出底下被掩盖的 "周明" 二字 —— 正是周显堂兄的名字。
截获的密信更坐实了阴谋:"待盐引送抵漠北,便散布 ' 朝廷要屠代王旧部 ' 的流言,诱边军哗变。" 信末的火漆印是瓦剌文 "可汗已备",与玄夜卫截获的瓦剌可汗给伪代王的信措辞完全一致。萧枫将密信裹进盐引,快马送抵京城:"这些铁证,足够让宗室的 ' 安抚论 ' 闭嘴了。"
三法司的烛火彻夜未熄,谢渊将狼山盐引与代王旧印拓片并排铺开,林缚用银针小心翼翼挑起钤印的朱砂层 —— 下面的飞鹰纹缺第三趾,与周显盐引、赵显令牌的暗记形成完整链条,仿佛用同一把刻刀雕成。
"这不是代王," 谢渊突然道,指着龙纹缺角,"代王的旧印龙纹缺右角,当年元兴帝赐印时,特意让玉匠在右角刻了暗记,这拓片缺的是左角,没有暗记。" 他翻开《代王印信谱》,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旧印的详图,右角果然有个极小的 "兴" 字,用识墨石一抹,暗记更清晰。
"必是熟悉旧印的旧部仿刻的," 林缚恍然大悟,"此人知道龙纹缺角,却不知道 ' 兴' 字暗记。" 话音刚落,玄夜卫的最新密报送到:"伪代王说话口吃,左手有六指 —— 与代王旧部、前狼山商栈账房周明特征完全一致。"
周明在狼山管过盐引,熟悉印泥配方,却不知道代王旧印的 "兴" 字暗记。谢渊望着狼山盐引的钤印,突然冷笑:"周明在账房时就爱仿刻印章,王林案的伪币印模就是他刻的,当时留下的刀痕与这盐引钤印的刀痕完全一致。" 他取来王林案的印模拓片,与盐引钤印并置,两道斜向刀痕的角度分毫不差。
他将截获的密信呈给德佑帝:"伪代王不过是瓦剌的傀儡,周明想借代王之名复国,瓦剌想借盐引控九边,两人各怀鬼胎。用旧印发盐引,目的是乱我军心,断我盐马互市。" 德佑帝捏着密信,指节泛白:"朕就知道,代王早死了,这些跳梁小丑,不过是借尸还魂。"
萧枫的捷报传到京城时,三镇增兵的檄文已插遍九边。谢渊在舆图上圈出狼山至漠北的盐路,用朱笔划了道红线:"断此路,伪代王的盐引便成废纸。" 德佑帝望着舆图,突然拍板:"派你亲赴大同监军,朕给你尚方剑,遇通敌者,先斩后奏。"
片尾
谢渊领旨时,案头的狼山盐引被风吹得轻颤,钤印的龙纹缺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代王残影最后的挣扎。他将识墨石、《代王印信谱》、狼山盐引拓片塞进行囊,指尖触到尚方剑的剑柄,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边军血书的温度。
而漠北的帐篷里,周明正对着铜镜练习代王的语气,口吃的毛病让他频频出错,气得摔碎了铜镜。案上的盐引堆成小山,飞鹰纹在烛火下投出扭曲的影子,瓦剌密使不耐烦地催促:"可汗的战马已备好,再招不到人,盐引专销权就给别人了!" 周明望着镜中自己六指的左手,突然抓起盐引:"再给我半月,蔚州的萧瀚会送更多人来的 —— 他的把柄在我手里。"
风从帐篷缝隙灌进来,吹得盐引哗哗作响,飞鹰纹的缺角在风中颤动,像在预示这场冒名闹剧的终局 —— 当谢渊的战旗插上漠北的土地,当识墨石划破最后一道伪装,所有的残影与阴谋,终将在九边的阳光下,暴露无遗。
卷尾
《大吴史?边防志》载:"德佑二十年春,漠北伪代王起,勾结瓦剌,以盐引诱余党。谢渊力主增兵,断盐路,擒周明,伪代王之乱始平。然宗室萧瀚等与代王旧部之牵连,仍为隐患。"
这场由漠北密报引发的风波,撕开了代王旧案最后的伪装。谢渊的敏锐、萧枫的果决、林缚的细致,在与伪代王、瓦剌、宗室的博弈中,守护了九边的安宁。狼山截获的盐引、识墨石显形的痕迹、周明的口吃与六指,这些看似细碎的线索,最终拼凑出真相的全貌 —— 所谓 "代王残影",不过是野心与贪婪的幻影。
夫边防之要,在识真伪、断敌路;治国之难,在辨忠奸、破勾结。德佑二十年的春风里,谢渊的战旗已指向漠北,尚方剑的寒光映着盐引的青光,预示着一场彻底的清算即将到来。而那些藏在宗室玉带后的阴影、瓦剌商队里的阴谋,终将在律法与民心的阳光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