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02章 宁拙毋巧,此吾心也(第2页)

骑士直奔风宪官署,却在街角被镇刑司的校尉拦住。"奉冯安大人令," 校尉夺过木匣,刀柄顶在骑士胸口,"边军不得干预朝政,此等文书需先交镇刑司查验。" 骑士挣扎着嘶吼:"这是将士们的血书!你们不能扣压!" 却被强行拖走,木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像一道未干的血痕。

镇刑司密室里,冯安翻开保书,指尖捻着红手印冷笑:"萧枫倒是忠心,可惜啊,这东西到不了御前。" 他让吴康:"取些朱砂来,在上面添几笔 ' 通敌暗号 ',再呈报陛下,说边军被谢渊蛊惑,已生异心。" 吴康应声时,袖中的泽州桑皮纸密信硌着掌心 —— 那是给代王的报信,说 "谢渊左膀已断"。

赵衡乔装成货郎,在镇刑司后巷截获了冯安的亲信,从其怀里搜出密报。"大人," 他将密报呈给谢渊,"冯安扣下了边军保书,还要伪造通敌证据,嫁祸萧枫。"

谢渊捏着密报的指尖泛白,粗糙的麻纸被指腹碾出细微的毛边,纸上 "镇刑司扣压军报" 的字迹仿佛渗着边军的血。他闭了闭眼,眼前闪过萧枫送他离大同时的场景 —— 那位铁塔似的将军红着眼眶说 "大人放心,边军永远信你",此刻三万将士的血手印定是按得极重,连麻纸都要洇透了。

大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缚急得在值房踱步,靴底蹭过青砖发出细碎声响,"萧将军他们在边关等着消息,镇刑司扣着文书,岂不是让将士们寒心?"

谢渊睁开眼,目光扫过案上的《大吴宪纲》,指尖在 "风宪官可风闻奏事" 条目上停住:"他们扣文书,就是盼我们急着抢回来,好坐实 ' 勾结边将 ' 的罪名。" 他起身走到窗前,暮色正将镇刑司的飞檐染成暗灰色,"冯安要的是让陛下觉得我与边军过从甚密,我们偏要让他弄巧成拙。"

他转身时眼神锐利如鹰,烛火在眸中跳动:"去告诉柳清御史,让都察院的御史们递 ' 风闻奏事 '—— 就说 ' 镇刑司无旨私扣边军文书,阻拦军情上达,恐有隐情 '。他们能扣住纸,扣不住天下人的嘴。"

暮色漫过风宪官署的门槛时,檐下的孤灯突然亮了,昏黄的光晕里,七个佝偻的身影踏着夜露而来。为首的前户部尚书王晏鬓角结着霜,青布官袍洗得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用油布裹着的账册,见了谢渊,枯瘦的手微微颤抖:"谢大人,我们来了。"

他解开油布,露出泛黄的账册,纸页边缘卷曲如枯叶,上面用小楷记着晋商十年的盐引交易,"这是当年王林案漏下的底册," 王晏指尖点着 "郑淮" 二字,墨迹已发黑,"看这笔 ' 盐引三千,分润银五千两 ',是郑淮在泰昌十七年收的;还有冯安," 他翻到后页,"德佑三年他借查私盐之名,私吞范家盐号银两万两,都记在这儿。"

烛火前,老臣们围坐成圈,皱纹里还沾着夜露。前都察院御史李默(当年因弹劾王林被贬)咳着说:"镇刑司扣军报的事,我们让国子监生员编了民谣,' 边军血书递京城,镇刑司门锁得紧,不是怕他说假话,是怕真话惊圣听 ',如今街头巷尾都在唱,百姓眼睛亮着呢。"

前兵部侍郎周显拍着桌案:"太皇太后那边,我等十七个老臣联名递了密折,说 ' 边军保谢渊,不是结党,是怕忠良蒙冤寒了心,万一激得边军哗变,宗室封地首当其冲 '。她最疼娘家侄孙,定不会坐视不理。"

小主,

谢渊望着这些布满风霜的手:王晏的指节变形(是当年受廷杖留下的疤),李默的掌心带茧(是贬谪务农时磨的),周显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墨迹(是连夜抄录奏疏蹭的)。烛火在他们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落的星子,他忽然喉间发紧 —— 原来自己从未孤身作战,这些沉默的坚守者,早已在暗处织起了护持公道的网。

镇刑司的月光冷得像冰,冯安摔碎的茶盏碎片溅在金砖上,茶水顺着砖缝蜿蜒,像一道扭曲的血痕。"一群退了休的老东西!" 他攥着拳头低吼,指节捏得发白,"当年斗不过王林,如今倒敢来坏我的事!"

吴康捡着碎片,声音发颤:"大人,要不今晚就动手?以 ' 私会边将、意图不轨 ' 的罪名抄谢家,搜出些边军书信,看他还怎么辩!"

冯安却盯着窗外的月影,忽然冷笑出声:"抄家?那才便宜了他。" 他走到密室地图前,指尖点着大同卫的位置,"晋商罢市再闹三日,边军缺盐的消息就压不住了;宗室那边我已打点好,明日早朝就有人奏请 ' 严惩谢渊以安边军 '。等陛下亲自下旨治罪,他就是有百张嘴也说不清 —— 忠臣烈士的名头,我可不会让他得去。"

风宪官署的烛火却亮到天明,谢渊伏案批注《大吴刑律》,笔尖在 "镇刑司不得私扣军报" 的条款上重重画圈,墨汁透过纸背,在衬纸上晕开一小团墨渍。他提笔在页边写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查镇刑司正德十三年私吞盐引案。"

林缚研墨时,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慢慢晕开成一朵浅淡的莲,晨光从窗棂照进来,恰好落在墨痕上,像给这朵暗夜滋长的花,镀上了一层微光。值房外,早起的麻雀落在檐角,叽叽喳喳的叫声里,已带着几分破晓的清亮。

片尾

晨雾再次笼罩京师,风宪官署的檐角挂着未干的夜露,滴落在青石板上,与镇刑司后巷的血迹形成诡异的呼应。谢渊望着案上的空白奏疏,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 —— 旧敌的网越收越紧,而他的剑,已在鞘中蓄满寒光。那些被扣压的血书、被伪造的账册、被编织的流言,终将在阳光下显露出原形,只因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永远沉默。

卷尾

《大吴史?盐法志》载:" 德佑十九年晋商罢市,实乃旧党借盐引构陷忠良之局。边军三万保书被扣,清流七十老臣暗助,朝堂之明暗,于此可见一斑。" 流言如网,却网不住人心;权势如刀,却斩不断公道。

谢渊在《风宪要略》中写道:"吏治之难,不在除奸,而在破局 —— 当旧弊与权柄勾结,需以民心为盾,以祖制为矛,方能动其根本。" 太和殿的铜鹤仍在吐雾,而永定门的晨光里,已有百姓悄悄传唱:"边军血书镇刑扣,清官自有天保佑。" 这场清浊之战,早已越过朝堂,潜入了市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