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第2页)
马市周围的官员突然纷纷附和赵全,大同知府说 "边地商情复杂,当从长计议",宣府通判说 "萧将军既已反正,不如给他个面子"—— 这是官官相护的默契,也是最让人心寒的壁垒。
左都御史突然带着都察院的人赶到,他的轿子停在马市入口,却迟迟不露面。"谢大人," 他的亲信传话,"都察院议决,此事交三法司会审," 暗示谢渊适可而止,"别逼得太紧,伤了同僚和气。"
谢渊却将盐引、磁石、花名册摆在轿前:"这些证据,够不够让三法司立案?" 他的声音穿透轿帘,"还是左都御史觉得,飞鹰厂的面子比国法还大?" 轿内的人沉默良久,终于传出一句:"按律办。"
赵全的脸色彻底灰败,他知道连都察院都不愿护着自己了。马市上的官员们纷纷后退,生怕被牵连 —— 官官相护的墙,终究挡不住铁证如山。
代王府的长史突然带着家丁闯入,手持 "宗人府令":"奉王爷令," 他的语气嚣张,"瓦剌贡马案涉及宗室,应交宗人府审理。" 他身后的家丁,腰间都挂着飞鹰纹腰牌,与马市上的刺客同出一辙。
谢渊亮出勘合符:"陛下有旨,边地案件,都察院可临机处置," 他指着长史,"你私带武装闯入马市,形同谋逆!" 林缚的箭瞬间对准长史的咽喉,萧枫的铁骑也重新列阵,这次是护在谢渊身前。
晨雾散尽的马市上,阳光照亮了所有罪恶的痕迹,也照亮了那些坚守正义的身影。谢渊知道,这场马市喋血,只是揭露飞鹰厂阴谋的开始,而周龙的下落,将是下一个突破口。
谢渊让人将萧枫的箭簇与马市刺客的箭簇并置,用磁石吸附后,两者都显示出涿州铁砂的特征。《大吴军器考》载,飞鹰厂的箭簇必掺涿州铁砂,以增强杀伤力,"这是飞鹰厂的 ' 认亲箭 '," 谢渊的指节叩着箭簇,"每支箭都刻着制造者的代号。"
枫的箭簇上刻着 "冯" 字,与冯指挥使的姓氏一致;刺客的箭簇上刻着 "周" 字,显然与周龙有关。"一支箭," 谢渊的声音带着寒意,"就能看出你们的主子是谁。"
范永斗突然想起什么:"周龙的箭簇上,还刻着他的生辰," 他比划着,"上月我见他时,他说在晋北的 ' 铁山 ',那里有王林留下的旧矿。"
萧枫主动请缨追捕周龙:"末将愿带三百精兵," 他的目光扫过铁骑,"按囚车轴的刻度寻找密道,定能将周龙擒回。" 谢渊同意了,但派林缚与玄夜卫同行,"互相监督,也互相照应。"
铁骑出发时,萧枫将那支刻着 "冯" 字的箭折断:"从此与飞鹰厂一刀两断。"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像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谢渊望着他们消失在巷口,知道这场追凶,不仅是捉拿周龙,更是萧枫的自我救赎。
马市上,工匠们正在清理瓦剌使者的尸体,他手中紧握的半片盐引,已成为最关键的证物。
大同马市重新开市时,谢渊让人将飞鹰纹银铃、磁石、囚车轴摆在入口处,旁立木牌,上书 "通敌者如此"。前来互市的瓦剌商人看到这些,无不神色凝重 —— 他们知道,大吴的天,要变了。
谢渊在马市的石板上,用磁石粉末拼出飞鹰纹,再浇上铁砂,点火燃烧,蓝焰再次窜起,像在宣告正义的降临。"这火焰," 他对围观的官员百姓说,"烧的是奸佞,照的是人心。"
远处传来铁骑的马蹄声,不是追兵,而是萧枫派回报信的亲兵。谢渊知道,无论周龙是否归案,这场马市喋血,都已撕开了飞鹰厂与宗室勾结的口子,而破晨雾的,不仅是飞鹰纹箭,更是永不屈服的民心。
萧枫的铁骑按囚车轴的刻度,在大同城外找到密道入口。通道壁上的凿痕,与王林私矿的痕迹完全相同,每隔十丈就有个飞鹰纹标记 —— 这是周龙留下的路标。
林缚在密道深处发现一盏油灯,灯芯的灰烬里混着晋北特有的煤屑。"周龙就在铁山。" 他认出这是铁山煤矿的煤,与《大吴矿冶录》记载的 "晋北铁山煤,燃之有硫磺味" 完全吻合。
铁骑们加快脚步,密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那是铁山旧矿的出口。
铁山旧矿的洞口,守着数十名武装矿工,他们的兵器上都刻着飞鹰纹。"周龙在里面!" 矿工头目的声音嘶哑,却透着绝望,"他说只要守住洞口,就能换来瓦剌的援兵。"
萧枫的箭射死为首者,铁骑们一拥而入。矿洞内,周龙正与几名冯党余孽分装药材,看到铁骑冲来,他突然举起火把,想点燃洞内的炸药 —— 矿洞的支撑柱上,捆满了火药桶。
林缚一箭射落周龙手中的火把,萧枫纵身扑上,将其按住。周龙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铁砂,他望着洞外的阳光,突然大笑:"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的笑声里裹着疯狂,"飞鹰厂的根基太深,你们扳不倒的!"
萧枫将周龙捆在囚车改装的马车里,矿洞内的药材与花名册,成了他最后的罪证。回程的路上,周龙突然对萧枫说:"你以为冯指挥使倒了就完了?" 他的目光阴鸷,"代王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
三法司在大同府衙会审时,谢渊将盐引、磁石、花名册、周龙供词摆在案上。周龙起初抵赖,直到谢渊拿出那半片盐引:"你的齿痕," 他指着盐引边缘,"与王林余党的密信齿痕完全相同,还想抵赖?"
周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供认了与代王、冯指挥使、范永斗勾结,用盐引换瓦剌药材、用铁砂制兵器、用边将花名册威胁边军的全部罪行。
代王被宗人府押回京城,废为庶人;冯指挥使在镇刑司狱中自尽,家产抄没;范永斗与晋商同党被处斩,晋商垄断的马市被朝廷收回,改为官办;赵全等包庇官员,或流或贬,大同官场为之一清。
萧枫因戴罪立功,被免去死罪,贬为大同卫千户,戴罪守边。他在谢罪书中写道:"马市一役,方知忠奸只在一念," 字里行间满是悔恨,"余生愿守边赎罪,以报陛下。"
谢渊奏请德佑帝改革盐法,废除 "开中纳马" 的旧制,改为 "官运官销",由玄夜卫监督盐引发放。"盐者,国之命脉," 他在奏折中写道,"不可假手私人,更不可沦为通敌的工具。"
德佑帝准奏,并命谢渊主持晋北矿冶整顿,将铁山旧矿收归国有,严禁私采铁砂。
大同马市恢复后,谢渊制定了《互市新则》:瓦剌贡马需提前报备,由玄夜卫、边军、户部三司共同验看;商队车辆需登记编号,车厢厚度不得超过五寸;所有交易需用官制盐引,私盐引一律没收。
马市入口处立起 "验马台",台上的磁石可检测马体内的异物;"验引台" 的鎏金板,能识别飞鹰厂的假盐引。这些新规,让马市的交易变得透明而规范。
萧枫在大同卫整肃军纪,将所有飞鹰纹兵器销毁,铁骑的马蹄铁改用普通铁矿砂。他还在边军中立下规矩:"凡涉及瓦剌的交易,无论大小,必须报备," 他指着马市的警示牌,"违者以通敌论。"
边军们的士气重新振作,他们在马市巡逻时,腰杆挺得笔直 —— 那是洗清污点后的骄傲。
大同的百姓渐渐恢复了对马市的信任,他们在市场上与瓦剌商人公平交易,不再有过去的恐惧。一位老商贩说:"谢大人来了之后,马市上的血腥味没了," 他指着阳光下的盐引,"这才是我们大吴的盐引,干净,踏实。"
都察院将飞鹰纹银铃、磁石、盐引残片收入 "边地罪证库",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德佑十七年大同马市案证物,飞鹰纹即通敌之记。"
谢渊在证物旁题字:"小恶不除,必成大患;小奸不惩,必酿大乱。" 这成为后世治理边地的座右铭。
玄夜卫成立 "边地巡查司",每月巡视各马市,验看盐引、兵器、贡马。林缚被任命为巡查司指挥,他的腰间,总挂着那半片盐引 —— 那是瓦剌使者用生命换来的警示。
巡查司的《巡边录》里,详细记录着各地马市的交易情况,任何异常都会被立刻上报,这让飞鹰厂的余孽再无藏身之地。
大同边将们在府衙立了块 "警心石",石上刻着《边将花名册》里的警示:"家眷在朝,当思报国;软肋被握,更要守节。" 每位边将上任前,都要在石前立誓,绝不与敌寇私通。
石缝里,塞着从马市收集的飞鹰纹残片,那是永远的警钟。
一年后的大同马市,晨雾再次笼罩,却不再有诡秘与杀机。瓦剌的贡马温顺地站在验马台前,商队的马车有序排列,边军与玄夜卫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
谢渊再次巡视马市,勘合符靠近贡马时,再无磁石异动;银铃在风中轻响,也不会再有蓝焰。他的目光扫过市场,百姓们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这才是马市应有的模样。
片尾
萧枫在大同卫的一年,屡败瓦剌的小规模入侵,他的铁骑成了边地最可靠的屏障。见到谢渊,他呈上《边军整改录》,上面详细记录了铁骑的训练、装备、军纪,再无飞鹰纹的痕迹。
"末将不敢忘马市之耻。" 萧枫的声音诚恳,"余生唯以守边报国。" 谢渊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他已真正洗清了污点。
马市的角落里,一个孩童捡起块刻着飞鹰纹的碎石,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谢渊蹲下身,轻声道:"是过去的错误," 他将碎石扔进垃圾桶,"现在,它该被扔掉了。"
晨雾散去,阳光洒满马市,照亮了崭新的盐引、温顺的贡马、忙碌的人们。飞鹰纹箭破晨雾带来的血与火,终究化作了边地清明的基石,而那些在迷雾中坚守正义的身影,也永远刻在了大吴的边地史上。
卷尾
《大吴边地志》载:" 德佑十七年大同马市案,渊以勘合符验磁石,以飞鹰纹箭破阴谋,擒周龙,惩同党,革盐法,整边军,边地始得清明。" 夫边地者,国之门户,马市者,门户之窗,窗明则户固,户固则国宁。大同的晨雾,年复一年升起,却再难掩盖阳光 —— 那是谢渊与无数守边者,用正义与勇气点燃的不灭之光,永远照亮着大吴的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