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卷首语
《大吴仓庾志》载:"仓廪实而知礼节,仓廪虚而奸佞生。" 德佑十五年惊蛰,谢渊的验粮锤悬在宣府镇粮仓封条上方,锤头磁粉突然剧烈震动 —— 新换的飞鹰纹火漆印下,隐隐透出瓦剌文的墨香。他记得《户部则例》规定,九边粮仓火漆须用三关磁石粉混合黄土,而眼前的火漆泛着涿州矿特有的赤红色,与三年前王真案中查抄的私铸印泥如出一辙。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宣府镇后库的铜锁在验粮锤下应声而开,谢渊的袖口拂过仓门时,治河图补丁上的磁石与飞鹰纹火漆产生斥力。"大人," 林缚指着仓顶横梁,"十三座粮仓的火漆印,三日前全换成了飞鹰纹。" 横梁新刷的朱漆气味刺鼻,掩盖不住底层剥落的獬豸纹痕迹 —— 那是洪武年间萧武皇帝亲定的官仓标记。
谷囤散发的不是新麦香,而是浓重的铁锈味。谢渊的验粮锤插入粮堆,提起时带出半块瓦剌文木牌:"掌刑彪孙彪的飞鹰吞日印," 他的指尖碾过牌面凹痕,"比《仓庾规制》规定的官印大了三分,爪纹多刻两笔,正是镇刑司私改官印的旧例。" 木牌边缘的火漆碎屑在磁石上跳跃,显形出 "涿州矿" 的暗记。
仓丞缩在角落,右袖血迹浸透的暗格里,露出半片飞鹰纹火漆。谢渊突然注意到他握笔的手在抖,指缝间嵌着与涿州矿奴相同的赤铁磁粉 —— 那是诏狱 "铁砂掌" 刑具的残留物。三年前王真案的卷宗里,三百河工的尸身也曾发现这种磁粉,此刻却在仓丞的伤口里重现。
通州仓的密室里,谢渊将火漆碎片投入磁水盆,赤红色粉末立即聚成飞鹰形状。"按《矿物谱》," 他指着悬浮的磁粉,"真官漆含三关磁石,应呈青黑色,此漆却含涿州赤铁磁粉,能引动瓦剌磁箭。" 林缚捧来瓦剌商队通关文牒,落款处的飞鹰印泥在磁光下显形 "孙彪" 二字,笔画间藏着 "五彪" 暗号。
暗格开启的刹那,腐臭的铜钱味扑面而来。"皇父通宝" 堆成的小山间,铜锈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谢渊的验粮锤轻点钱串,磁粉自动吸附在 "皇" 字宝盖头 —— 那是飞鹰厂爪牙专用的标记,与《钱法考》记载的官铸钱纹截然不同。钱孔里塞着的矿奴毛发,根根缠着赤铁磁粉,如同冤魂的控诉。
"大人," 林缚从钱堆里翻出骨签,"每串钱都系着矿奴趾骨,刻着 ' 周龙造 '。" 谢渊认得这是掌钱虎周龙的私铸标记,与三年前王真案中查抄的模具如出一辙。骨签上的齿痕显示,这些趾骨来自活人,与涿州矿场新发现的断指残骸完全吻合。
大同仓的粮囤底部,谢渊用验粮锤撬开五块青砖,露出直通地窖的密道。烛光照亮墙壁时,所有人倒吸冷气:整面墙嵌着瓦剌商队的通关文牒,每一张都盖着孙彪的飞鹰吞日印,印泥里的赤铁磁粉在验粮锤下发出蜂鸣。文牒日期从德佑十三年开始,正是王林接管镇刑司的第二年。
"这些文牒," 谢渊的声音压得极低,"能换三万担铁矿。" 地窖深处传来滴水声,水滴在铜钱上溅起磁粉火花 —— 那是周龙私铸的 "皇父通宝",铜液里掺着涿州矿的磁粉,专门用于收买边将。钱堆中混着的《边将密约》显示,萧枫防区的三位副将已收受磁粉钱,密约封口的飞鹰纹,正是吴猛的后勤印。
仓丞突然扑向暗格,被林缚按住时,他用血指在谢渊掌心画了个鹰首符号,随即断气。伤口流出的血里,竟混着与陈彪诏狱刑具相同的磁粉颗粒。谢渊盯着掌心的血鹰,突然想起《江湖暗语集》里的记载:鹰首朝左,正是 "通敌" 的死士暗号。
都察院殓房,谢渊用磁粉水喷洒仓丞手掌,鹰首符号逐渐显形为 "孙彪周龙"。"他是在指认主犯," 林缚指着掌心残留的赤铁磁粉,"这种磁粉,只有陈彪的烙铁才会用。" 烙铁的温度会激活磁粉的显形特性,正是诏狱刑讯时的惯用手段。
验尸格目上,仓丞舌头上的齿痕引起谢渊注意。"他想咬舌前曾喊 ' 飞鹰吃粮 '," 谢渊翻开《刑讯记录》,"三年前涿州矿难的幸存者,也是这样的齿痕。" 那些幸存者的证词里,同样提到过飞鹰纹火漆、私铸铜钱,却在送往都察院的途中全部失踪。
窗外传来缇骑驰过的声音,镇刑司的飞鹰旗在暮色中翻卷。谢渊突然想起,孙彪的飞鹰吞日印,正是用当年王真案的獬豸印改铸而成。印纽的獬豸角被敲去,铸上飞鹰的尖喙,如同官制被撕裂的伤口。
萧枫的长子萧焰冒死送来战马草料,马料袋角的 "内标厂" 绣纹在验粮锤下微微发亮。"每袋草料暗格都有密信," 萧焰撕开袋角,露出用磁粉写的 "三月望日,铁马渡河","是吴猛的字迹。" 吴猛的花押在磁光下显形为飞鹰展翅,翅膀末端的三笔,正是 "五彪" 间的联络暗号。
谢渊将草料铺在磁石台上,草茎间夹杂的赤铁磁粉聚成十三座粮仓的方位图。"吴猛掌管边镇后勤," 他的指尖划过 "宣府大同 "的标记," 难怪战马会吃混着磁粉的草料。" 磁粉会导致战马狂躁,这是《马政全书》中记载的西域邪术,此刻却被用在九边重镇。
密信背面,磁粉在体温下显形为飞鹰纹,翅膀指向的坐标,正是周龙的私铸作坊。谢渊突然明白,所谓 "内标厂",不过是飞鹰厂控制边镇的幌子,每袋草料都是一封密信,每车粮草都是一笔通敌的交易。
镇刑司正堂,王林的飞鹰纹腰牌拍在案头:"谢大人又来查账?" 谢渊将瓦剌文牒和私铸钱堆在他面前,验粮锤吸起一枚铜钱,磁粉在 "皇父" 二字间显形周龙的花押。"王公公可知," 谢渊敲了敲《钱法考》,"私铸钱币当斩,何况通敌?"
王林的瞳孔收缩,手不自觉摸向腰间的磁石球 —— 那是奶娘留下的信物,此刻却与私铸钱的磁粉产生共振。磁石球表面的裂纹里,露出与涿州矿相同的赤铁磁粉,证明早已被调包。"陛下与咱家自幼同吃同住," 王林的声音带着颤抖,"难道信不过奶娘的遗孤?"
林缚突然闯入,呈上陈彪的供状:"孙彪用飞鹰印换通关文牒,周龙用磁粉钱买边将,都是您的指令!" 供状上的指印,在磁粉灯下显形为飞鹰爪痕,与王林腰牌的暗纹完全一致。谢渊注意到,供状边缘有火漆修补的痕迹,正是镇刑司销毁证据的手法。
飞骑驿的密道里,谢渊的验粮锤沿着磁粉轨迹追踪,最终停在一块刻着飞鹰纹的青砖前。"赵飞的符牌密道," 他用锤尖撬动青砖,露出通向涿州矿场的地图,"每处驿站都藏着私铸钱的模子。" 地图上的标记显示,十三仓的底粮正通过飞骑驿运往瓦剌,换回路途中的每个红点,都是飞鹰厂的暗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