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第2页)
王翱仍强辩:"铁犀铸造未奏请工部,便是违制!"
蔡时雨冷笑:"《会典》‘河工器物’条载:‘危急时可便宜从事。’谢渊铸铁犀,事先咨会工部,有左侍郎赵廉的签批为证。" 他抽出工部咨文,末页 "赵廉" 的花押清晰可见,"且每尊铁犀腹内皆藏物料账册,由匠人血书、地方官画押,这才是真正的守制。"
当蔡时雨讲到 "三德合一,方为循吏",殿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呵斥声。循经筵仪轨,非奏事官不得擅入,却见玄夜卫千户浑身血污,背着奄奄一息的驿卒闯入,按仪轨这是死罪,却因事急,德佑帝竟破例允其陈奏。
驿卒从怀中滚落蜡丸,周崇礼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蔡时雨认得,这蜡丸用的是镇刑司特有的龙涎香蜡,与去年河工案中的密信如出一辙。"陛下," 驿卒指着周崇礼,"他命人在谢大人验料时开闸放水,欲将其冲入黄河!"
周崇礼的笏板 "当啷" 落地,上面的 "循吏误国" 四字被冷汗洇开,露出底下的镇刑司暗纹。蔡时雨趁机展开《宪纲条例》新增条款,这是谢渊昨夜加急送来的:"新订 ' 监司互劾法 ' 第三款:凡官官相护、阻挠风宪官办案者,三司可联合缉拿。" 条款末页,谢渊的小楷力透纸背:"法之不行,皆因官官相护 —— 此弊不除,河防难固。"
经筵将散,德佑帝取山西烟炱墨朱批,此墨按《大吴墨经》所载,需取太行山松烟,合鹿胶、冰片制成,专供经筵朱批。"谢渊三德,可颁各布政司学习。" 德佑帝特意在 "三德" 二字上重按,让墨色渗入纸背,"着吏部将谢渊事迹录入《循吏传》,以为百官楷模。"
"蔡卿," 德佑帝忽然放下笔,"谢渊铸铁犀,匠人为何要刻名于腹?"
蔡时雨叩首,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回陛下,谢大人说,铁犀若只镇河妖,终是死物;刻上匠人姓名,河神便知,这堤坝是活人筑的,贪腐之妖,见了也要胆寒。" 他没说的是,每尊铁犀腹中,还藏着该段堤坝的物料账册,由匠人血书而成。
经筵毕,蔡时雨独坐值房,按惯例需撰写《经筵日讲录》。忽有黑影掠过窗前,他手按剑柄,却见是玄夜卫暗桩送来密信 —— 这违背经筵后禁卫森严的规制,可见事急。
密信只有八个字:"周崇礼笏板,刻贪腐图。" 蔡时雨取出周崇礼在混乱中遗失的笏板,借验经筵教具之名,用照微镜细看,果然在笏板内侧发现针尖刻字,标出十七处仓吏灭口地点,每处都对应着谢渊《河防图》上的决口标记。
他忽然想起,谢渊曾在信中说:"经筵讲官,当为天下读史人先。" 遂将笏板夹入《循吏传》稿中,用红笔在旁注:"官官相护者,笏板藏奸;循吏为民者,史册留名。"
作为经筵讲官,蔡时雨需将讲稿呈内阁备查。他在副本中详细注解 "三德":
守法:非守条文之形,乃守太祖 "民为邦本" 之神。谢渊阻缇骑时,曾对镇刑司说:"你执的是刑杖,我护的是《会典》,刑杖错打百姓,《会典》必纠刑官。"
爱民:谢渊在徐州仓昏倒后,醒来第一句话是问仓吏:"给灾民的粥,可曾照新例掺了红豆?" 他怕单纯米粥不抗饿,特意改了赈粥配比。
革新:铁犀铸造时,谢渊坚持不用镇河神咒,却让每个匠人在犀足刻下家乡地名,他说:"百姓的地名,比千卷神咒更能镇河。"
经筵次日,吏部奉旨查周崇礼,在其书房发现镇刑司 "毁谢渊计划",内有 "三德破解之法":
守法篇:指摘谢渊 "滥用风宪权",需引《刑律》"擅权罪";
爱民篇:造谣 "灾前三验粮" 导致仓粮霉变,需买通仓吏作伪证;
革新篇:诬陷 "铁犀铸铁谋逆",因犀身纹路暗合谶纬。
德佑帝看着计划,想起蔡时雨讲的 "循吏必遭忌",忽然问身旁太监:"谢大人今日在何处?"
"回陛下,谢大人在通州仓验粮,昨日刚从山东赶来,尚未歇脚。"
皇帝沉默良久,在计划封面朱批:"欲毁循吏者,必先毁其法、惑其民、乱其心 —— 然法在典,民在心,乱不得。"
片尾
《大吴经筵实录》记载此日讲筵,附蔡时雨《循吏三德疏》,山西烟炱墨写的朱批仍鲜艳如血。考古者发现,该疏 "守法" 章页角有淡淡血痕,经鉴定,与谢渊《宪纲条例》上的血批注为同一人 —— 想来是蔡时雨抄录时,特意沾取谢渊旧伤之血,以明心迹。
而周崇礼的象牙笏板,被收录于《大吴官制罪证集》,笏板内侧的贪腐地图旁,刻着谢渊手书:"笏板本朝仪,却成贪腐器 —— 戒之!戒之!" 这行字用的是镇刑司缇骑的血,恰与笏板的象牙色形成刺目对比。
卷尾
太史公曰:观经筵讲谢渊三德,可知循吏之道,首在守正。守法者,守的是 "法为民生而立" 之正;爱民者,爱的是 "民为邦本" 之正;革新者,革的是 "有碍于民" 之弊。蔡时雨以经筵为战场,借讲章为兵器,在镇刑司的暗箭中为循吏正名,此亦大吴士大夫之骨。镇刑司虽能一时遮天,却不知经筵讲的是公理,记的是民心 —— 循吏三德,终将如山西烟炱墨,虽经百年,仍在史册上鲜明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