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316章 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第2页)

"休想!" 李安冲向悬崖,靴底的防滑钉在冰面上打出火星。他将箭杆插入岩缝,刺骨的寒风中,听见箭杆断裂的 "咔嚓" 声,那是太行松木特有的脆响。蜡丸骨碌碌滚入积雪覆盖的岩穴,他转身面对围拢的番役,看见弩箭的寒光映在自己护目镜上 —— 与三年前保护谢大人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弩箭穿透胸腔的瞬间,李安想起谢大人在泽州赈灾时,曾用自己的官服裹住濒死的孩童。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便被漫天风雪淹没,最后一丝意识,是雪地上未干的血迹,像极了谢大人实证册里的红指印。

司礼监值房内,王真将翡翠扳指按在火漆印上,红胶土混着太行松香的气味熏得人眼眶发疼。他盯着舆图上飞狐陉的朱砂标记,那是晋王私军的暗桩位置,忽然听见属下禀报:"太行道发现玄夜卫尸体,箭杆断裂,未找到蜡丸。"

"废物!" 扳指砸在案头的《内廷采办例》上,震得红胶土火漆罐歪倒,印泥在舆图上洇出不规则的红斑,恰似晋王私矿在太行的分布。他忽然想起谢渊在盐运司呈递的实证册,那些用生漆粘连的银票残片,边缘还留着泽州生漆特有的龟裂纹 —— 这种漆能黏合破碎的证据,就像谢渊能拼凑起贪腐的真相。

三日后,文华殿内,德佑帝握着蜡丸的手微微发颤。暖炉的热气融化蜂蜡的瞬间,太行生漆特有的酸香混着桑皮纸的槐花香扑面而来,与案头王真密信的刺鼻气味形成呛人的对比。他展开密疏,谢渊的小楷力透纸背,字里行间夹着细小的生漆颗粒,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那是泽州百姓用树皮熬制的生漆,曾用来修补过黄河大堤的裂缝。

"红胶土遇热易化," 德佑帝用银针挑起蜡丸残壳,看着生漆层在暖炉前依然凝结,"生漆却能凝而不散。" 他忽然想起去年黄河决堤,谢渊正是用生漆混合糯米浆,在金龙口筑成铁犀镇河,而王真的火漆印,此刻正盖在伪造的《盐税解运勘合》上,红胶土的印记下,隐约可见晋王府的暗纹。

雪后的都察院门前,谢渊望着押解镇刑司番役的队伍。为首番役的靴底嵌着太行的积雪,混着暗褐色的血渍 —— 那是李安的血,凝结成冰的血渍形状,像极了太行地图上飞狐陉的轮廓。他摸了摸腰间的关防,铜纽上的凹痕恰合掌心的纹路,那是十年前在山西查案时,被贪吏击打留下的印记。

"大人,工部鉴定出来了。" 书吏呈上奏折,生漆的酸香混着墨香:"蜡丸的蜂蜡产自沁州蜂巢," 他指着折页上的工笔绘图,蜂蜡的晶体结构被画得一清二楚,"生漆中的单宁酸含量,与太行南麓老漆树的汁液完全一致," 又翻到下页,"王真火漆中的红胶土,确系晋王私矿开采。"

谢渊的目光停在 "李安殉职" 的奏报上,想起那个总说 "太行的雪比晋王府的酒冷" 的汉子。去年冬天,李安曾在雪地里跪守三天,只为保护《河防图成》的底图,如今他的尸身,应已被玄夜卫用生漆封棺,正如他保护的蜡丸。

值房内,谢渊展开《河防图成》,金龙口铁犀的朱砂眼睛在烛下炯炯。他取出备用的生漆蜡丸,指尖抚过桑皮纸上的字迹,仿佛又看见李安藏蜡丸时的专注 —— 那个总把伤疤藏在袖口的汉子,最后用生命完成了最完美的证据传递。

窗外,三更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谢渊听见的不是风雪呼啸,而是律法的齿轮在积雪下悄然转动的声音。他知道,李安的血没有白流,就像生漆封藏的真相,终将在春日的阳光里,显影出官官相护的每一道裂痕。

片尾

暮色中的紫禁城,德佑帝将蜡丸残壳放入锦盒。盒底垫着谢渊的密疏,生漆的酸香与墨香交织。王真跪在丹墀下,翡翠朝珠已被换成铁链,他望着殿角的铜钟,突然想起蜡丸里的生漆 —— 那东西看似柔弱,却比他用了一辈子的火漆,更能守住真相。

谢渊在值房批注案宗,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这一次,他知道,律法的光辉,已随着那枚蜡丸,照进了紫禁城最深的暗角。

卷尾

太史公曰:观谢渊蜡丸传疏,知奸佞之徒,必扼言路;忠直之臣,乃出奇谋。王真控驿道、设关卡,欲堵天下悠悠之口;谢渊用生漆、走秘道,终达九重天子之听。一枚蜡丸,封的是实证,藏的是民心,破的是官官相护的铁幕。

其智也,在于知材质之异:生漆耐水,火漆怕热,恰如忠奸之辨;其勇也,在于遣死士传疏,以血肉之躯为信差。当生漆的酸香盖过火漆的刺鼻,当太行的风雪洗净血污,可知:律法之威,不在刑具森严,而在有人舍命守护;吏治之清,不在空言高论,而在实证如山。谢公此役,虽仗奇术,实依天理 —— 天理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