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玉腕罗裙双荡桨,鸳鸯飞近采莲船(第2页)
死寂中,德佑帝冕旒剧烈晃动:"陈卿作何解释?"
"这... 这是诬陷!" 陈智的笏板当啷坠地,砸在青砖上迸出火星。谢渊示意玄夜卫呈上素绢,拓片上的指纹与蜡模严丝合缝,甲沟处的残缺连形状都分毫不差。"驿丞王顺血书在此," 染血的供状展开时,还能闻到浓重的铁锈味,"他亲眼所见,晋王次子左手小指缺角,正是按捺印模之人!"
陈智踉跄后退,撞翻了殿前铜鹤香炉。王翱弯腰拾笏的瞬间,谢渊瞥见他后颈洇湿的衣领边缘,赫然印着半枚朱砂指印 —— 与《税粮实征册》上某个涂改处的痕迹如出一辙。
"陛下!" 谢渊再次拜倒,黄绫包裹的《符验防伪要则》上,还沾着潞安驿站的雪水,"请准三法司彻查,还百姓公道!"
德佑帝捏着奏疏的手指暴起青筋:"着三法司会同玄夜卫,涉案者,一个都不许漏!" 殿外狂风骤起,檐角铜铃撞出凌乱声响,谢渊望着陈智与王翱苍白如纸的面孔,忽然想起泽州百姓在赈粮碑前刻字的场景 —— 那些用石子一点点凿出的 "谢" 字,此刻正化作他脊背上沉甸甸的重量。
片尾
暮色如墨,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铁青色。谢渊步出奉天殿,靴底碾碎几片未扫的谷壳 —— 那是上午激辩时从《税粮实征册》中滑落的,此刻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泽州百姓龟裂的手掌。三法司差役抬着七十二箱案宗经过,箱笼晃动间,《灾民花名簿》的残页露出,三十七枚红指印在暮色中泛着暗红,恍若未干的血迹。他摸了摸腰间的关防,铜纽上 "天宪" 二字被磨得发亮,边缘的齿痕是七年来查案时反复握紧留下的印记。
左都御史陈智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袍袖带起的风里还混着未散的龙涎香:"谢大人此举,怕是要让满朝文武寒心!"
谢渊转身,看见对方胸前的獬豸补子皱成一团,玉带扣歪斜地挂在腰间 —— 这个平日最讲究仪轨的老臣,此刻像被抽去脊梁般佝偻着。"陈大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官服下的关防硌得胸骨发疼,"此处装的不是官印,是泽州百姓塞进我车辕的草根树皮。" 他望向远处的晋王府,飞檐在暮色中投下巨大阴影,檐角铜铃被寒风吹得乱响,"今日若容得下晋王的醋坛," 顿了顿,声音陡然冷冽,"明日便容得下宗藩的刀兵。"
陈智的手在袖中紧紧握拳,指缝间露出半片潞州绸 —— 与晋王长史府密信的包装材质相同。他张了张嘴,却听见玄夜卫的马蹄声从西华门方向传来,铁蹄撞击石板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在晋王府密室听见的熔蜡炉沸腾声。最终,他只恨恨甩袖,袍角扫落谢渊案箱上的半片盐晶 —— 那是从盐场灶丁伤口取下的证物,此刻在暮色中闪着微弱的光。
谢渊低头看着丹墀,谷壳旁躺着半截焦黑的蜡模残件 —— 上午激辩时从箱笼中掉落的。他忽然想起泽州老汉递来的那块粮价碑拓片,背面用指甲刻着 "谢" 字,笔画间还嵌着没刮干净的朱砂。关防的铜纽贴着心口,传来微微的暖意,那是方才德佑帝接奏疏时,掌心温度的余韵。
卷尾
太史公曰:观谢渊朝堂之辩,可见国之蠹虫,多假典章以行私;社稷之臣,必循实证以明法。左都御史陈智之流,执笏而怀私,言祖训而忘民,其罪不在一时之蔽,而在百年官蠹之积。然谢渊以《会典》为镜,照尽账册间的墨污;以实证为刃,剖开密信里的蜡封。税粮实征册上的稻芒、符验蜡模里的红胶土、灾民血书中的铁锈味,皆成斩腐之铁证。其辩也,非逞口舌之快,乃举万民之痛;其争也,非图官声之显,乃护律法之威。
昔者,泽州百姓以血指印状,潞安驿丞以火漆显密,盐场灶丁以盐晶为证,此皆天下之公器,非一姓之私物。谢渊捧此公器而朝堂直陈,如执火炬穿行于暗夜,虽触怒权臣,却照亮万民生路。其风骨若太行之松,经霜雪而愈挺;其志节如黄河之水,历九曲而不回。后世论及明代循吏,当记:有臣谢渊,以法为剑,以心为秤,量尽天下不公;以血为墨,以骨为笔,书就人间正道。正如其在泽州所立赈粮碑云:"官印易改,民愤难欺;律法虽严,民心乃天。" 此等精神,千秋之下,犹自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