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萧书生 作品

第七十五章李新宇练剑法(一)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腾,在鎏金梁柱间织就一张无形的网。李新宇握着那柄玄铁锻造的拂风剑,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骨髓。剑身上镶嵌的七颗蓝宝石在晨光中流转,宛如北斗七星坠落在人间,映照出他略显苍白的面容。

    “陛下,该上早朝了。” 总管太监李德全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棉絮,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李新宇没有回头,目光依然紧锁着铜镜里那个身着龙袍的身影。明黄十二章纹在剑影中起伏,恍若一片波涛汹涌的金色海洋,而他自己,就是这片海洋中唯一的孤舟。

    “传旨,今日早朝推迟一个时辰。”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剑穗上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如同时间在耳边悄然流逝。

    三个月前,先皇在御花园的琼林宴上突然驾崩。当时李新宇正在江南巡查河工,接到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时,他正蹲在泥泞的河岸上,手里还攥着半截测量用的竹简。回京的路上,他夜夜梦见先皇握着他的手,在太和殿的丹陛上演练拂风剑的起势。先皇的手指粗糙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刻在骨头上一般。

    “这剑法,要的是顺势而为。” 先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就像治理江河,堵不如疏。” 李新宇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铜镜里的人影晃了晃,龙袍上的金线在剑刃上划出道道流光,仿佛有无数条金龙在舞动。

    他深吸一口气,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这是拂风剑 “云起” 式的起手式。玄铁剑在他手中似乎有了生命,微微颤动着,像是在回应主人的召唤。然而,当剑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的手腕突然一抖,剑锋硬生生偏了半寸,在金砖地面上划出一道浅痕。

    “啧。” 李新宇咂了咂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已经是他这个时辰里第七次失误了。三个月前在江南,他还能把整套拂风剑演练得行云流水,可自从穿上这身龙袍,握剑的手就像生了锈一般,不听使唤。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这龙袍太重,压得他连剑都握不稳了。

    李德全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青花瓷盖碗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陛下,户部尚书还在宫外候着,西南的灾情折子已经堆了三尺高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李新宇没有理会,目光依然专注地盯着剑尖。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在先皇的书房里,他第一次见到这柄拂风剑。当时剑身还裹着深蓝色的丝绒,先皇解开系带的动作庄重得如同举行祭天大典。“此剑随太祖征战三十年,斩过叛将,也裁过诏书。” 先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你要记住,剑是利器,也是权衡。”

    那时的他似懂非懂,只觉得剑柄上的蓝宝石比母后宫里的东珠还要好看。他偷偷用锦缎擦拭剑身,结果被先皇罚在太庙跪了三个时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盯着自己映在剑身上的影子,突然明白,原来最锋利的剑,也能映照出最真实的自己。

    “再来。” 李新宇低喝一声,手腕翻转,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动作,试图找回当年在太液池边练剑的感觉。那时他还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每天天不亮就溜出东宫,在湖边的柳树下偷偷练习。春风拂过水面,带起层层涟漪,他的剑势也随之起伏,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然而现在,他站在紫宸殿的金砖上,脚下的地面平整如镜,却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虚浮。龙袍的下摆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当他使出 “流泉” 式时,锦缎衣袖竟然缠在了剑柄上,害得他差点脱手。

    “废物。” 李新宇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在旁边的紫檀木架上。架上的青铜爵杯摔落在地,碎片溅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像是无数根针,刺得人耳膜生疼。

    李德全赶紧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花白的胡须抖个不停。

    李新宇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低头看着散落在脚边的碎片,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块碎片里映出的自己 —— 眉头紧锁,眼神焦躁,哪里还有半分帝王的威仪。他想起三天前在御书房,吏部尚书递上的奏折里说,江南的灾民已经开始变卖儿女了。当时他正对着一幅《江山万里图》发呆,听到这话,手里的朱笔 “啪” 地掉在了奏折上,在 “灾民” 两个字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

    “拿酒来。” 李新宇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李德全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门外,留下李新宇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里,手里依然握着那柄拂风剑。

    片刻之后,李德全捧着一个白玉酒壶回来。李新宇一把夺过酒壶,仰头灌了几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在胃里燃起一团火。他抹了抹嘴角,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和三皇子在城外的酒肆里偷偷喝酒。那天三皇子喝醉了,抱着他的肩膀说:“二哥,将来这江山要是你的,可别忘了咱们当年在太液池边比赛谁能把石子扔得更远。”

    如今三皇子被封为靖王,镇守北疆,已经三年没回京了。上个月他派人送去一封密信,问三皇子是否还记得拂风剑的 “归雁” 式该如何发力。回信里只有八个字:“兄若有心,风自会引。”

    “风自会引……” 李新宇喃喃自语,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重新握住剑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江南的河流,蜿蜒曲折,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奔涌;浮现出太液池的水波,看似平静,却暗藏着无穷的力量;浮现出先皇的身影,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然,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多了一丝清明。左脚再次踏出,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控制力道,而是让身体随着呼吸自然摆动。手腕轻转,玄铁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龙袍的下摆随风飘动,与剑穗上的珍珠相映成趣,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云起”、“流泉”、“穿石”、“归雁”…… 一招一式,自然而然地从他手中流淌而出。他不再去想那些繁琐的礼仪,不再去想堆积如山的奏折,甚至忘了自己是在紫宸殿,忘了自己是大周朝的新皇。他只是一个练剑的人,与手中的拂风剑融为一体,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与这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剑风掠过,吹动了香炉里的灰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轻盈的轨迹。李新宇的动作越来越快,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不定,恍若无数颗流星划过夜空。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每一次挥剑都恰到好处,仿佛与风同舞,与云同行。

    当最后一式 “听涛” 收势时,李新宇静静地站在原地,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拂风剑,剑身上的蓝宝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在微笑。

    “李德全。” 他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

    “奴才在。” 李德全连忙上前,手里还捧着那个空了的酒壶。

    “传旨,” 李新宇将剑交给李德全,语气坚定而从容,“召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即刻到御书房见朕。另外,备一份厚礼,送到靖王府,就说…… 朕多谢他的指点。”

    李德全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他捧着拂风剑,看着李新宇转身走向殿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年轻的新皇,似乎比昨天挺拔了许多。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紫宸殿的金砖上,将那些细碎的青铜碎片映照得如同散落的星辰。远处传来早朝的钟声,悠扬而庄重,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御书房的檀香还未散尽,李新宇指尖捏着户部呈上来的赈灾账册,墨迹在宣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纹路。西南水灾已持续半月,账册上的数字像浸了水的石头,沉甸甸压在心头。他忽然想起拂风剑 "穿石" 式的要诀,手腕翻转时需如滴水穿石般绵密,此刻握着朱笔的手竟不自觉地模仿起握剑的姿势。

    "陛下,三位大人已在殿外候着。"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推门,见李新宇对着账册出神,将沏好的雨前龙井放在案边。茶盏里的水雾袅袅升起,在龙纹砚台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恍若昨夜练剑时飞溅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