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剑破天道(完)
星陨谷的日子,在温暖的金色光晕里,如同溪水般流淌。日升月落被巨树永恒的光辉模糊了界限,唯有新生的草木在抽芽,重建的屋舍在增多,孩童的嬉闹声在谷中回荡,才标记着时光的推进。
林星楚几乎将自己钉在了祭坛旁。那块内蕴紫金流光的温润玉石,成了她与叶洛琳之间唯一的、无声的纽带。她每日晨昏定省般,用沾着晨露的布巾轻轻擦拭玉石表面,指尖划过那被琉璃永恒封存的半个风车轮廓,感受着其中微弱却坚韧的脉动。更多的时候,她盘膝坐在祭坛前的蒲团上,闭目凝神,尝试着像父亲教导的那样,引动自身微薄的灵力,去沟通玉石深处的地脉暖流,去感受头顶巨树浩瀚而温和的意志。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温暖,如同置身于巨大的金色光茧之中。渐渐地,她开始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意念的波动。那是谷民们劳作时的心无旁骛,是孩童嬉戏时的纯粹喜悦,是篝火旁长老讲述故事时听众的专注……这些微弱的、积极的念头,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巨树的光辉,让那温暖的金芒似乎更加醇厚一分。每当这时,她仿佛能“看”到祭坛玉石中的紫金流光也随之活跃,那半个风车的轮廓似乎也更加清晰。
“你在听,对吗?”林星楚在心中默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边缘。没有回应,只有那恒定的脉动。但她固执地相信,叶洛琳能感受到这一切,感受到这劫后重生的烟火气。
然而,平静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草,悄然滋生。这不安并非来自外界可见的威胁,而是源于头顶那片被巨树金光晕染的天空。那巨大的破洞边缘,流淌的温暖光流依旧稳固,但林星楚总觉得,那破洞之外的深邃黑暗,似乎比往日更加……粘稠?凝视久了,灵魂深处会泛起一种莫名的寒意。
她将这份不安告诉了父亲。林阁主登上谷中最高的了望点,仰望苍穹,眉头紧锁。他精通星象,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星轨……在偏移。”他指着破洞边缘几颗本该清晰可见的星辰,声音凝重,“虽然很微弱,但它们的位置,与《大荒风物志》残卷中记载的古星图,以及我们前几日的观测记录,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错位。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强行拨动星辰的轨迹。”
贪狼使的“天罗”之力,已悄然运转。
不安如同涟漪,在谷中核心成员间扩散。然而,重建家园的繁重劳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暂时压倒了这细微的征兆。
变故,始于一场毫无预兆的枯萎。
清晨,负责照料新辟灵田的王老伯跌跌撞撞地跑来,老脸煞白,声音发颤:“阁主!星楚姑娘!不好了!田……田里的禾苗……一夜之间……全蔫了!”
众人急忙赶到田边。眼前景象令人心头发凉。昨日还生机勃勃、沾染着金色露珠的嫩绿禾苗,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烤过,叶片卷曲枯黄,无力地垂向地面。更诡异的是,枯萎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如同巨大爪痕般的辐射状!枯萎区域的边缘,泥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
“是虫害?”有人猜测。
“不像!根部完好,没有虫蛀痕迹!”王老伯急道。
林阁主蹲下身,捻起一撮枯萎禾苗下的泥土,凑到鼻尖,脸色骤变:“土里有股……淡淡的腥气,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雷火焦味!”
雷火焦味?众人心头一凛,瞬间联想到那冰冷的敌人!
林星楚猛地看向祭坛方向,又抬头望向巨树。巨树的光辉依旧温暖,笼罩着这片枯萎的田地,却似乎对这片死寂无能为力。
恐慌,如同冰冷的蛇,第一次悄然缠上了部分谷民的心头。
祸不单行。
午时刚过,负责取水的几个妇人惊慌失措地跑回:“水!溪水……溪水变味了!又涩又苦!喝下去肚子绞痛!”
众人涌向谷中那条清澈的生命之溪。只见原本清可见底的溪水,此刻竟泛着一层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灰绿色,水面上漂浮着细小的、如同霉菌般的絮状物。取水处,几个饮水试验的牲畜萎靡不振,口吐白沫。
“是上游!源头!”林星楚立刻带人逆流而上。溪流的源头,本是山岩缝隙中涌出的几处甘冽清泉。然而此刻,泉眼附近的山石上,竟无声无息地覆盖了一层滑腻腻的、散发着腥臭的暗绿色苔藓!苔藓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不断向泉水中分泌着灰绿的汁液!
钱长老不顾伤势未愈,强行催动土行灵力探查地脉。片刻后,他脸色灰败地收回手:“地脉……被污染了!一股极其阴寒污秽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地脉支流渗透到了水源!源头的地气……被扭曲了!”他指向那滑腻的苔藓,“此物非天然,蕴含剧毒与秽念!巨树的光辉能净化空气,却难以深入地下,根除这种深植地脉的污染!”
七杀使的“影狩”之毒,无声渗透。
恐慌开始蔓延。赖以生存的禾苗枯萎,生命之源的水流被污染。巨树金色的光辉依旧笼罩着山谷,但这份温暖,在接踵而至的灾厄面前,似乎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不是说巨树守护我们吗?为什么……为什么它挡不住这些?”一个抱着腹痛孩子的妇人,看着祭坛方向,眼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是啊……水不能喝,庄稼死了……我们怎么办?”恐慌的低语在人群中发酵。
入夜,篝火依旧燃起,但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林阁主试图安抚,讲述上古先民面对旱魃瘟魔时如何齐心协力的故事,但收效甚微。人们望着跳跃的火焰,眼神却飘向黑暗处,充满了不安。孩童也不再嬉闹,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小的身体偶尔会因莫名的恐惧而颤抖。
林星楚抱着那个新扎的风车,坐在巨树下,却再也唱不出歌谣。她感到一股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无形的雾气,正从山谷的阴影里,从人们的心底深处,悄然弥散开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原本涓涓流入巨树的、温暖而积极的凡人愿力,此刻正变得稀薄、浑浊,其中掺杂了越来越多的恐惧、怀疑和怨气!
这些污浊的愿力,如同细小的毒针,逆流而上,触碰到了那温暖浩瀚的金色意志。巨树的光芒,似乎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丝。树冠上摇曳的星芒,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微不可查的阴翳。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
“啊——!!鬼!有鬼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谷口附近的临时居所区炸响!
人群瞬间炸锅!人们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个守夜的年轻守卫连滚爬爬地从黑暗中冲出,脸色惨白如纸,指着自己值守的方向,语无伦次地嘶喊:“影子!会动的影子!没有脸!它……它贴着我脖子吹冷气!还想……还想把我拖进地缝里!”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人群!尖叫、哭喊、推搡……篝火被撞翻,火星四溅,引燃了旁边的草棚!火光与混乱交织,将人心底的恐惧无限放大!
“是诅咒!是天道宫的诅咒!”
“巨树……巨树也挡不住它们!”
“我们被抛弃了!这里是不祥之地!”
绝望的呼喊在混乱中此起彼伏。
几个被恐惧彻底支配的青壮,赤红着眼睛,竟然抓起地上的石块和燃烧的木棍,跌跌撞撞地朝着山谷中央那株温暖的金色巨树冲去!
“砸了它!就是这棵树招来了灾祸!”
“都是它!毁了它!诅咒就解除了!”
疯狂的念头如同瘟疫般传染。
“住手!”林阁主目眦欲裂,强提灵力想要阻拦,却被混乱的人群冲撞得踉跄后退。赵长老等人也被裹挟在惊恐的人潮中,一时难以脱身。
燃烧的木棍带着火星,石块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那巨大的、流淌着温暖金光的树干!
林星楚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跳动!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石块和火焰飞向巨树,仿佛看到了叶洛琳最后安详的面容即将被玷污、被摧毁!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混合着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不——!!!”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巨树扑去!想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住那些攻击!
就在燃烧的木棍和石块即将触及巨树树干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法形容其浩瀚、其沉重、其冰冷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骤然降临!
不是来自头顶的巨树!
而是来自……林星楚怀中的那个新扎的、简陋的风车!
时间仿佛被冻结!
那扑向巨树的疯狂青壮,动作瞬间凝固在空中!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手中高举的凶器,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燃烧的木棍,跳跃的火焰停滞了。
飞掷的石块,悬停在离树干不足三尺的空中。
混乱奔跑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在原地,保持着奔跑的姿态,脸上的惊恐被瞬间放大、凝固。
连空气中飘散的灰尘,篝火炸裂的火星,都静止不动!
整个星陨谷,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唯有那株顶天立地的金色巨树,树冠上摇曳的星芒,依旧按照固有的节奏缓缓明灭,散发着温暖的光辉,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
林星楚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原地。极致的冰冷,如同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她的四肢百骸,冻结了她的血液,凝固了她的思维!她甚至无法转动眼球,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那无形的冰壁,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怀中那个简陋的风车。它不再是轻飘飘的竹片和粗布。它变得沉重无比,冰冷刺骨,仿佛一块来自九幽寒渊的玄冰!一股庞大到超越她理解极限的、纯粹由规则与秩序构成的冰冷意志,正透过风车的骨架,蛮横地笼罩着她,笼罩着整个山谷!
这意志,带着一种俯视蝼蚁的漠然,一种被冒犯的绝对威严,一种……冰冷的审视!
它扫过凝固的人群,扫过燃烧的草棚,扫过枯萎的田地,扫过污浊的溪流……最后,那无形的、重如山岳的目光,落在了林星楚身上,落在了她怀中那个散发着同源冰冷气息的风车上。
时间,在这绝对的意志下,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过万年。
那股冻结一切的冰冷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
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燃烧的木棍带着余烬砸落在地,发出闷响。
飞掷的石块无力地掉在巨树根系旁。
奔跑的人群因惯性摔倒在地,发出痛呼和更加惊恐的尖叫。
篝火的火星继续飘散。
那几个冲向巨树的青壮,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手中的凶器掉落,脸上只剩下极致的茫然和后怕。刚才那一瞬间的绝对冻结,比任何死亡威胁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林星楚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她颤抖着,低头看向怀中的风车。
那简陋的竹片和粗布扎成的风车,完好无损。但林星楚却感觉它无比的陌生,无比的……沉重。刚才那股冻结时空的意志,绝非幻觉!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祭坛上那块温润的玉石。
玉石内部,那原本稳定流淌的紫金流光,此刻正剧烈地、无声地沸腾着!光芒明灭不定,如同暴风雨中挣扎的灯火!那被琉璃永恒封存的半个风车轮廓,在沸腾的光流中扭曲、模糊,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
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悲鸣与挣扎意念,穿透琉璃,狠狠撞入林星楚的心底!
那不是叶洛琳的声音,却承载着她全部的情绪!
林星楚猛地抬头,望向巨树核心那尊琉璃化的身影。
在温暖的金色光流包裹中,叶洛琳那安详沉眠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她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死寂褪去,喧嚣复起,却不再是重建家园的活力,而是恐惧发酵后的混乱余烬。谷民们惊魂未定地聚拢在祭坛附近,如同受惊的羊群,远离那几个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青壮。他们不敢再看那株温暖的金色巨树,也不敢看祭坛上那块光芒剧烈波动的玉石。刚才那冻结时空、令人灵魂僵死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烙印,深深刻在每个人的心头,比任何刀剑伤痕都更令人胆寒。
“是……是神罚吗?”有人低声啜泣,身体筛糠般抖着。
“巨树……巨树是不是生气了?”有人惊恐地看向那依旧散发着光辉的树冠,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是天道宫!一定是天道宫的手段!”林阁主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却坚定,试图拨开恐惧的迷雾,“它们在动摇我们的心!在污浊我们对巨树的信念!刚才那股意志,冰冷无情,绝非守护我们的力量!”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恐惧的浇灌下疯狂滋长。枯萎的禾苗,污浊的溪水,夜半惊魂的鬼影,还有刚才那无法理解的时空冻结……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头顶那株看似守护的巨树,似乎并不能真正庇护他们免受那来自九霄之上的恐怖侵袭。甚至,它本身就可能引来了更深的灾祸!
林星楚没有参与混乱的争论。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怀中的风车冰冷沉重,如同抱着一块寒铁。刚才那股冻结一切的意志,以及祭坛玉石中传来的、属于叶洛琳的悲鸣与挣扎,在她灵魂深处激烈碰撞。她缓缓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自己颤抖的指尖——刚才试图扑向巨树时,她曾狠狠抓了一把脚下枯萎禾苗附近的灰败泥土。
泥土冰冷粘腻,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和更淡的雷火焦味。她将手指凑到鼻尖,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调动起所有的感知,去捕捉那丝异常。
不是纯粹的毒。不是简单的秽气。这泥土的气息里,混杂着一种极其隐晦、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恶意”!这恶意冰冷、粘稠,如同跗骨之蛆,正贪婪地吮吸着土壤中残存的微弱生机,并将其转化为更深沉的绝望气息,反过来污染着地脉!
七杀使的“影狩”之毒!它不仅仅在物理层面污染水土,更在精神层面,如同瘟疫般扩散恐惧,污染愿力!
林星楚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清明!她不再看混乱的人群,不再看头顶的巨树,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扑向那片枯萎扭曲的禾田!
“星楚!”林阁主惊呼。
她充耳不闻,双膝跪在冰冷的灰败泥土中,双手如同铁犁,疯狂地刨开枯萎禾苗的根部!指甲崩裂,指缝渗血,她也浑然不觉!泥土飞溅,带着那股令人心悸的腥气。
“在这里!”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指尖触碰到禾苗根系深处一块异常冰冷的硬物!
她不顾一切地将那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石头”。它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刺骨,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蠕动的暗紫色纹路,正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稀薄却粘稠的灰绿色雾气!雾气接触到空气,便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无数虫豸啃噬般的滋滋声!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石头”内部,似乎还封存着一小团不断扭曲、挣扎的阴影,隐隐约约勾勒出没有五官的人脸轮廓!
“啊!”围拢过来的谷民们看清那东西,齐齐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如同见到了世间最污秽的噩梦,纷纷后退!
“是……是那个鬼影!它被封印在里面!”昨夜遭遇鬼影的守卫指着那团阴影,面无人色。
“影……影毒石!”钱长老不顾伤势,踉跄着挤过来,看到那石头,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在颤抖,“天道宫影狩使的招牌手段!以生灵绝望之念为引,混合秽毒与扭曲的雷霆法则凝聚而成!此物深埋地脉节点,如同毒瘤,污秽水土,散播恐惧,侵蚀心智!它……它就是污染水源、枯萎禾苗的根源!也是昨夜鬼影的源头!”
真相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恐惧并未消失,但其中一部分,瞬间转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是天道宫!是它们埋下的这毒瘤!”
“它们在背后搞鬼!想让咱们自己毁掉巨树!”
“该死的窃天之贼!阴毒的畜生!”
群情激愤!之前被恐惧支配、差点砸向巨树的几个青壮,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捶胸顿足。
林星楚捧着那块冰冷刺骨、不断逸散灰绿雾气的影毒石,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石内那团扭曲的阴影,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挣扎得更加剧烈,发出无声的尖啸,冲击着她的心神。她强忍着灵魂被撕扯般的痛苦,目光却死死盯着石头表面那些蠕动的暗紫色纹路——那是属于天道雷霆法则的扭曲印记!
她猛地抬头,望向祭坛上那块内蕴紫金流光的玉石。玉石的光芒依旧在剧烈波动,但其中传递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悲鸣与挣扎,而是……一种指引!一种源自叶洛琳被琉璃封存的、对天道雷霆法则本源的熟悉感!一种指向地脉更深处的……愤怒!
“不止一块!”林星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钱长老说得对!这是毒瘤!毒瘤不会只有一个!它需要深植地脉节点!溪水源头、禾田枯萎中心、还有……昨夜鬼影出现的地方!这些地方的地脉气息,一定都有类似的异常!这些影毒石,就是七杀使埋下的恐惧之种!它们在源源不断地汲取我们的恐惧和绝望,污染地脉,污浊愿力,削弱巨树!”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谷民们被愤怒压制的恐惧,但也点燃了反抗的火种!
“找出来!把这些毒瘤都挖出来!”
“不能让它们再害人!”
“对!挖出来!”
林阁主当机立断:“赵长老,带人守住谷口,防止敌人趁乱偷袭!钱长老,你精通地气,速带人按星楚所说,分头探查溪水源头、禾田枯萎中心、谷口昨夜出事地点!其他人,跟我一起,保护星楚,去挖出这污秽之源!记住,用布包裹,切莫直接触碰!”
星陨谷瞬间从混乱的恐惧中,转向了另一种紧张有序的愤怒反击。人们拿着锄头、木棍,甚至徒手,在钱长老和林星楚的指引下,冲向那些被污染的地脉节点。
溪水源头,滑腻的暗绿苔藓被强行刮除,在坚硬的泉眼岩缝深处,挖出了第二块散发着灰绿毒雾的影毒石!
禾田枯萎的辐射状中心点,向下深挖一丈,掘出了第三块,更大,内里的阴影更加扭曲狰狞!
谷口昨夜守卫遇袭的阴影处,地面被翻开,第四块影毒石暴露在巨树金色的光辉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蛆虫,表面的暗紫纹路疯狂蠕动!
每一块影毒石被挖出,都伴随着一股浓郁腥臭的灰绿毒雾升腾,引发人群的惊呼和后退。但每挖出一块,谷民们眼中的愤怒就多一分,恐惧就少一分!他们亲眼看到了敌人卑劣的手段!
当林星楚亲手从谷口位置挖出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影毒石时,她怀中的那个简陋风车,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风车的叶片,在无风的情况下,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丝!
与此同时,祭坛上那块内蕴紫金流光的玉石,光芒的剧烈波动骤然平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大的“意念”,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暖流,穿透琉璃,轰然涌入林星楚的心海!
那不再是模糊的悲鸣,而是清晰的指引!是叶洛琳被琉璃封存的意志,在影毒石被清除、污染源被切断的瞬间,凭借着对天道雷霆法则的熟悉和地脉的重新通畅,捕捉到的更深层的脉络!
一幅清晰的“画面”在林星楚脑海中展开:
星陨谷的地脉网络,如同人体复杂的经络。此刻,在距离谷口三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坳地下深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紫色“母巢”正深深扎根!那四块被挖出的影毒石,不过是它延伸出的“触须”末端!真正的污染源,是那个母巢!它正通过无数细若游丝的、由扭曲雷霆法则构成的“根须”,贪婪地吮吸着地脉生机,并将污秽的毒念和恐惧反哺给那些影毒石,再通过影毒石污染地表!
更可怕的是,那母巢深处,林星楚清晰地“看”到——一道模糊的、笼罩在漆黑斗篷中的虚影!它如同寄生在母巢核心的毒蜘蛛,正源源不断地将自身阴冷污秽的“影狩”之力注入其中!正是七杀使的投影!
“源头……在谷外三里……山坳地下……有母巢……七杀使的分身……在操控!”林星楚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嘶哑,指向谷外的方向!
***
云海之上,九重天阙。
天道宫深处,一片由凝固的黑暗与流淌的混沌星屑构筑的奇异空间——“影渊”。
这里是七杀使的领域。无数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影子在黑暗中蠕动、哀嚎、相互吞噬。空间中央,一个由纯粹暗影构筑的王座上,七杀使那笼罩在漆黑斗篷下的身影静静端坐。覆盖着混沌漩涡面具的脸庞微微低垂,仿佛在沉睡。
突然!
王座周围,四根由暗影凝聚、连接着下方星陨谷地脉投影的“触须”,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触须末端,代表那四块影毒石的暗紫色光点,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瞬间黯淡、崩解、消失!
嗡!
七杀使的身影猛地一颤!覆盖着混沌漩涡的面具上,那永恒的旋转似乎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一股细微却真实的、如同被利刃割断丝线的反噬之力,透过冥冥中的联系,狠狠冲击在他的投影核心!
“蝼蚁……竟能……拔除……影种?”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冷声音,在死寂的影渊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打断计划的愠怒。
他留在星陨谷的影毒石,蕴含着扭曲的法则和秽念,更与他的一丝分神相连,绝非普通凡俗手段可以轻易发现和拔除!那谷中残存的蝼蚁,怎么可能做到?
就在他心神被这意外变故牵动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而令他极度厌恶的“温暖”气息,如同最细小的金针,顺着那尚未完全断裂的地脉联系,逆流而上,狠狠刺向他投影在母巢核心的那道分身虚影!
“嗯?!”七杀使的意念发出一声更深的惊疑!这气息……带着那叛逆钥匙(叶洛琳)残留的意志烙印!还有……那新生的、令人作呕的“伪天”意志的庇护!
是那琉璃化的残魂!她竟然还能透过地脉传递意志?还能锁定他的影毒母巢?
“找死!”冰冷的杀意瞬间沸腾!七杀使斗篷下的阴影剧烈翻涌,覆盖着混沌漩涡面具的脸庞第一次转向星陨谷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
星陨谷外三里,隐秘山坳地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