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微冷 作品

番外篇 月魄血歌(第2页)

——一个冰冷、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意念碎片,强行灌入他幼小的脑海:“……血月逆乱……月神……补天阙……镇魔渊……以万神为阶……铸永恒……秩序……”

那惊悚的画面和意念,瞬间被他传承仪式中浩瀚的月神荣光信息淹没、封印,只留下一点模糊的恐惧和潜意识的回避。他一直以为那是年幼时承受不住传承压力产生的幻觉。

直到此刻!

直到叶泠娜用自我湮灭的姿态,无声地喊出“神魔皆罪”!

那被封印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那残破图卷上的画面,那冰冷的意念,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万神……为阶……” 凌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爆发的巨大恐惧和彻骨的寒意!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掌心渗出的、混合着玉铃碎片的暗红血液。

如果……如果那图卷是真的?

如果血月魔主的屠戮,并非无缘无故的疯狂?

如果夕瑶的背叛与镇压,背后隐藏着更加恐怖、更加血腥的……“秩序”真相?

那么,叶泠娜……或者说,那个被封印的血月魔主,她经历的背叛与镇压,她所承受的万载孤寂与恨意……又是什么?!

她最后指向大地的湮灭,是绝望的放弃?还是……对这场由更高存在导演的、神魔皆为棋子的血腥棋局……最后的、无声的控诉?!

“泠娜……” 凌尘将脸深深埋入染血的掌心,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这一次,不再是作为师兄的痛惜,而是一种洞悉了恐怖冰山一角后,对那个承受了一切、最终选择自我审判的存在的……巨大悲悯与无法言说的愧疚。碎裂的玉铃硌痛了他的脸,如同她最后冰冷的眼神。

* * *

叶泠娜的湮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远和诡异。

最初的死寂和茫然过后,月神殿乃至整个九曜神陆的西北域,开始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气压笼罩。

**其一,信仰的崩塌与恐慌的蔓延。**

月神神像基座上那道狰狞的暗红血痕,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诅咒伤口,日夜昭示着神迹的污损。无论月神殿长老们如何试图以神力净化、修补,那血痕始终顽固地存在,甚至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前来朝拜的信徒们,远远望见那道血痕,无不面色大变,窃窃私语,眼中充满了疑虑和恐惧。曾经香火鼎盛的月神殿,肉眼可见地萧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信仰根基被动摇后的恐慌与迷茫。

“连月神像都被玷污了……这世道……”

“那个叶泠娜……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连神都……”

“嘘!慎言!长老们说那是上古邪魔转世……”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底层弟子和凡人国度中飞速传播,越传越离奇,越传越恐怖。叶泠娜的名字,从月神殿的天才少女,迅速妖魔化成了带来不祥与灾厄的恐怖象征。连带着整个月神殿的威望,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其二,力量的异变与“种子”的萌发。**

那场覆盖大地的血火之雨,虽然冰冷无害,但其本质是血月魔主本源湮灭时逸散的、最精纯的毁灭与寂灭之力。这些力量并未真正消失,而是如同亿万颗微小的种子,融入了这片土地,渗入了万物生灵的体内。

起初并无异样。但几天后,一些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月神殿内,一些修为较低、在血雨降临时未能有效防护的弟子,开始出现奇怪的症状。他们的灵力运行变得滞涩,体内仿佛多了一丝冰冷的、难以驱散的寒意。更诡异的是,当他们情绪激动或修炼到关键处时,眼眸深处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快如闪电的暗红光泽!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刻意探查几乎无法察觉。但当有弟子在演武场切磋,因愤怒而骤然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瞳孔瞬间掠过一丝红光时,立刻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魔气!他被那妖女的魔气污染了!”

“快!抓住他!禀报长老!”

恐慌如同野火燎原。执法堂的弟子如临大敌,开始对所有接触过血雨、或表现出丝毫异常的弟子进行严厉的盘查和隔离。整个月神殿人心惶惶,昔日同门的情谊在莫名的恐惧面前变得脆弱不堪,猜忌和敌视在无声中滋生。

**其三,大地的“记忆”与低语。**

变化不仅仅发生在生灵身上。

在月神殿外围,一些被血雨浸润过的古树,树皮上开始浮现出极其黯淡、如同血管般的暗红纹路。这些纹路在月光下会微微闪烁,散发出微弱却令人不安的气息。

一些偏僻的山谷、溪流,水质似乎变得格外清冽冰冷。若有人长时间驻足倾听,恍惚间仿佛能听到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呜咽,又像是某种古老而悲伤的低语,诉说着被遗忘的战争、背叛与永恒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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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不安的是,在一些被血雨覆盖最深、灵气稀薄的荒芜之地,地表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龟裂。从那些裂缝深处,隐隐有极其稀薄的、带着铁锈腥甜味的暗红色雾气渗出,如同大地在无声地渗出……血泪。

这些变化无声无息,却如同缓慢扩散的毒素,侵蚀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神魔审判”的土地。一种源于大地本身的、沉睡了万古的悲伤、怨念和某种被强行压制的狂暴力量,似乎正随着那些“种子”的萌发,悄然苏醒。

* * *

月沉渊,禁地核心,沉月古殿。

最深处的秘藏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月神殿主、大长老以及几位地位最高的核心长老围成一圈,中央悬浮着一面由整块月魄神玉打磨而成的古老镜鉴——窥天鉴。镜面此刻并非映照影像,而是翻滚着混沌的雾气,雾气中,无数细小的暗红丝线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试图侵蚀镜面清冷的光华。

“殿主,窥天鉴的异动越来越频繁了。” 大长老须发皆白,此刻眉头紧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凝重,“那魔女虽已湮灭,但她最后散入天地的那股力量……那并非纯粹的魔气!其中蕴含着一种……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定义的‘规则’碎片!它们在污染灵脉,在侵蚀万物根基!”

殿主脸色阴沉,死死盯着镜鉴中那些扭曲的暗红丝线:“不仅仅是污染!你们感觉到没有?这片大地……在‘哭泣’!在‘怨恨’!那些渗出的红雾,那些地裂……是这片土地本身在排斥我们!在排斥月神的光辉!” 他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寒玉案几上,案几瞬间布满裂痕,“为什么?!夕瑶上神为何不降下神谕指引我们?!”

无人能回答。自那日投影消散后,无论他们如何虔诚祈祷,如何献祭,再也无法得到月神夕瑶的任何回应。仿佛那位至高神只,也因叶泠娜最后那无声的审判和指向大地的湮灭,而陷入了某种……沉默。

就在这时,一位负责看守外围禁制的心腹长老匆匆闯入,脸色煞白,手中捧着一块刚从禁地入口处取下的、布满裂痕的感应晶石。

“殿主!诸位长老!不好了!” 长老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惶,“‘月沉渊’外围的‘寂灭寒渊’封印……松动了!”

“什么?!” 所有人脸色剧变!寂灭寒渊,那是月神殿禁地中最凶险、最古老的一处绝地,传说中曾封印过上古时期一些连神明都难以彻底磨灭的恐怖存在!其封印由历代月神殿主加持,稳固无比!

“松动的源头……正是那妖女最后力量爆发的核心区域!她的湮灭之力……似乎……似乎与寒渊深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长老的声音都在发抖,“封印裂痕处……有……有极其古老、极其邪恶的气息……在渗出!比那血月魔气……更加……更加令人绝望!”

秘藏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窥天鉴中暗红丝线的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嘶嘶声。

月神殿主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他看着镜鉴中翻滚的混沌,又看向那布满裂痕的感应晶石,最后目光投向秘藏室深处,那被重重封印守护着的、象征着月神传承核心的“月魄神源”——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清辉的晶石。此刻,在那纯净的清辉核心深处,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无比刺眼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正悄然蔓延。

殿主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

叶泠娜是湮灭了。

但她最后指向大地的湮灭,如同投下了一颗无法预测的种子。它不仅撕裂了信仰的帷幕,撼动了神只的沉默,更如同钥匙,打开了尘封于这片大地深处、比血月魔主更为古老、更为禁忌的……潘多拉魔盒。

血火之雨,并非终结。它只是一场更大风暴前,冰冷而沉默的……序幕。神魔皆罪的判词,如同幽灵的低语,开始真正回荡在这片伤痕累累的世界之上。

那场覆盖天地的血火之雨早已停歇,留下的是渗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片被染上不祥暗红的苍白世界。月神殿如同一个被掏空了心脏的巨人,徒留华美的躯壳,在死寂中缓慢腐朽。信仰的崩塌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山崩地裂都更具毁灭性。

月神神像基座上的暗红血痕,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耻辱烙印,顽固地嘲笑着所有试图净化它的努力。香火凋零,信徒的眼中只剩下恐惧和疏离。低阶弟子间流传的恐怖流言,将叶泠娜的名字彻底妖魔化,如同一个诅咒,缠绕着这座曾经神圣的殿堂。

更深的异变,如同地底缓慢流淌的毒泉,悄然侵蚀着一切。

月神殿的演武场,早已不复往日的喧嚣。一名年轻弟子在与同门切磋时,因一招落败,胸中陡然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戾。他低吼一声,双眼瞬间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暗红,体内滞涩的灵力竟猛地爆发,一拳将对手击飞数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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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气!他入魔了!” 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压抑的寂静。

执法堂弟子如狼似虎般扑上,冰冷的锁链缠绕上那名年轻弟子的身躯。那弟子眼中的红光迅速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恐惧:“不!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突然很生气……”

没有人听他解释。猜忌的藤蔓在死寂中疯狂滋长,昔日同门,此刻望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和防备。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每一次灵力的波动,都可能引来如临大敌的盘查。月神殿,这座曾经象征清辉与秩序的圣地,正从内部开始崩解。

**寂灭寒渊:撕裂的封印**

月沉渊深处,通往寂灭寒渊的古老甬道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冰雪,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死寂与绝望。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如同亿万生灵垂死呻吟的呓语,钻入耳膜,啃噬着理智。

凌尘紧贴着冰冷湿滑、布满暗绿色苔藓的岩壁,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由精纯月华之力凝聚的微光护罩,隔绝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呓语,但护罩的光芒在周遭粘稠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如同风中的烛火,剧烈地摇曳着,不时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前方,甬道的尽头,一道巨大的、由无数闪烁着幽蓝符文的玄冰构成的封印之门,赫然在目!那曾是月神殿最坚固的屏障之一,象征着月神无上的封印权能。然而此刻,这道坚不可摧的封印之门,却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布满了狰狞的裂痕!

最核心的一道裂痕,自门楣中央笔直向下撕裂,几乎将整扇门一分为二!裂痕边缘并非冰晶的断口,而是翻卷着、蠕动着,如同活物的血肉被强行撕开!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铁锈腥甜味的暗红色雾气,如同污浊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这道最深的裂痕中汩汩渗出!

那雾气接触到冰冷的玄冰,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诡异晶体,不断生长蔓延。幽蓝的封印符文在接触到这血雾和晶体的瞬间,光芒便急剧黯淡,发出痛苦的悲鸣,仿佛被某种至邪之物污染、吞噬。

凌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忍着灵魂深处因那雾气而引发的剧烈悸动和呕吐感,死死盯着那道核心裂痕。在那翻卷蠕动的裂口深处,在粘稠血雾的源头,他看到了!

不是预想中被封印的狰狞魔怪。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尸骸!

巨大的、扭曲的、早已失去光泽和生机的骨骼碎片,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堆积在裂痕深处的黑暗中!那些骨骼的形态超出了凌尘的认知,有的如同折断的山峰,有的如同扭曲的星辰轨迹,其上残留着黯淡的金色或银色的神性纹路,此刻却被一层粘稠的暗红血污覆盖、侵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巨大骸骨的缝隙间,在翻涌的血雾深处,隐约可见一些……肢体!残破的、覆盖着破碎甲胄的手臂,半颗被撕裂、眼窝空洞燃烧着暗红火焰的巨大头颅,甚至是一截流淌着污浊金色液体的、如同山脉般的脊骨!

它们并非完整的尸体,而是被暴力撕裂、分解后,如同建筑材料般被强行塞入、堆砌在裂痕深处!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亿万生灵绝望哀嚎的怨念与死气,正是从这些被亵渎的神魔尸骸中散发出来,形成了这污秽的血雾!

“万神……为阶……” 凌尘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脑海中那幅被尘封的禁忌图卷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那由扭曲神骸垒砌的王座!那荆棘神冠下的模糊身影!夕瑶!月神夕瑶!她所谓的“补天阙”、“镇魔渊”,其根基,竟然是……是无数陨落神魔的尸骸!是抽取他们的神性本源、甚至是怨念死气,来构筑所谓的“永恒秩序”!

那血月魔主的屠戮,那被描绘成灭世灾劫的“诸神黄昏”……难道……难道只是这场血腥“筑阶”工程的一部分?她……她是在反抗?还是在……破坏夕瑶的计划?!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凌尘的脑海!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谁?!” 一声冰冷警惕的厉喝从前方甬道拐角传来,伴随着数道强大的月华气息瞬间锁定了他!

凌尘瞳孔骤缩!是镇守此地的执法堂精锐!

**沧羿:燃烧的余烬**

太阳神宫的金辉圣殿,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

沧羿跪坐在冰冷光滑、由纯阳暖玉铺就的地面上,低垂着头。他身上那件曾经象征光明与神圣的金纹白袍,此刻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褶皱,如同在泥泞中滚过。一头原本如同熔金般璀璨的长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枯槁地垂落,几缕发丝黏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

他周身,失控的太阳真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种近乎枯竭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那柄曾经光耀万丈的“曜日”圣剑,此刻黯淡无光地躺在他膝前,剑身靠近剑柄的位置,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清晰可见,如同他破碎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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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子……” 一名须发皆白、周身散发着浩瀚纯阳气息的老者(太阳神宫大祭司)站在他面前,威严的面容上带着痛心和难以言喻的沉重,“你心神受创,本源动荡,需立即进入‘纯阳池’闭关温养,祛除心魔,稳固道心!”

“心魔?” 沧羿缓缓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空洞的金色瞳孔望向大祭司,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燃烧殆尽后的死灰,“什么是魔?什么是神?”

大祭司眉头紧锁:“沧羿!你被那邪魔临死前的邪气侵蚀了神志!那叶泠娜,乃是上古屠戮神明的血月魔主转世,其存在本身便是灾厄!你那一剑,是为天地除害!何来心魔?何来动摇?”

“除害?” 沧羿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嘲弄,“我看到了,大祭司。我看到了她最后看向我的眼神……不是魔头的狰狞,而是……一种看透一切的……悲悯?还有……解脱?”

他眼前再次浮现叶泠娜湮灭前的最后一瞥。那双燃烧着血月的瞳孔深处,在恨意与疯狂之下,似乎还藏着更深的东西——一种洞悉了残酷真相后的、巨大的疲惫,以及对这无休止神魔绞杀的……彻底厌倦。

“她指向大地……不是要毁灭……是要……” 沧羿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迷茫,“审判?审判谁?审判她自己?还是……审判我们?”

“住口!” 大祭司勃然变色,厉声呵斥,强大的神威如同山岳般压向沧羿,“休得胡言乱语!亵渎神道!那魔女诡计多端,临死也要惑乱你心神!你乃太阳神宫圣子,秉承煌煌天威,岂能被邪魔所惑!速速摒弃杂念,随我入纯阳池!”

沧羿的身体在大祭司的神威下微微颤抖,但他空洞的眼神依旧没有聚焦,仿佛穿透了大祭司,穿透了金碧辉煌的圣殿穹顶,望向那片被血雨浸染过的、遥远的天空。

摒弃杂念?他毕生信奉的、如同太阳般光明炽热的信念,在叶泠娜垂落魔剑、化为冰冷火雨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彻底浇灭了。支撑他道心的基石,轰然坍塌,留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废墟和无法解答的疑问。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膝前那柄布满裂痕的曜日圣剑。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直抵心脏。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他猛地攥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暗金色火焰,不受控制地从他掌心喷薄而出,瞬间缠绕上黯淡的剑身!

那火焰不再是纯净的太阳真火,其核心深处,竟混杂着一丝极淡、却无比坚韧的暗红血线!那是血雨浸染的痕迹,是叶泠娜湮灭时散落的力量碎片,如同最顽固的种子,在他枯竭的道心废墟上,悄然生根!

“圣子!不可!” 大祭司惊骇欲绝,想要出手阻止。

但沧羿的动作更快!他猛地举起燃烧着诡异暗金火焰的圣剑,并非指向敌人,而是……狠狠朝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虚虚一划!

嗤——!

没有鲜血飞溅。一道深可见骨的、燃烧着暗金与暗红交织火焰的裂痕,凭空出现在他心口前的虚空中!那裂痕并非伤口,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撕裂开的、通往他内心深渊的通道!一股混杂着狂暴太阳真火与冰冷血月寂灭之力的诡异气息,从中疯狂涌出!

“啊——!” 沧羿发出一声痛苦与某种扭曲快意交织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他抬起头,望向惊怒交加的大祭司,那双空洞的金色瞳孔深处,一点疯狂燃烧的暗红火星,如同燎原的野种,骤然点亮!

“心魔?” 他的声音嘶哑而扭曲,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若这便是心魔……那便让它……焚得更旺些吧!”

他不再抗拒那股源自叶泠娜湮灭之力的冰冷侵蚀,反而主动拥抱了它!让那冰冷的血月寂灭之力,与他体内失控暴走的太阳真火,在这枯竭的道心废墟上,进行一场绝望而疯狂的……融合与燃烧!

**月魄神源:侵蚀的真相**

月神殿最深处的秘藏禁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月神殿主和几位核心长老围在中央的祭坛前,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祭坛之上,悬浮着月神殿传承的核心,也是力量的源泉——月魄神源。那是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流转着温润清辉的晶体,纯净无瑕,象征着月神至高无上的清冷与秩序之力。它曾是整个月神殿护山大阵的枢纽,是弟子们修炼月华之力的根本。

然而此刻,这枚神圣的晶石,却发生了令人胆寒的异变!

在那纯净无瑕的清辉核心深处,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无比刺眼的暗红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缓慢而坚定地蜿蜒生长!它贪婪地汲取着月魄神源的精纯能量,所过之处,原本温润的清辉变得滞涩、冰冷,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污秽的暗红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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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丝暗红纹路的蔓延,整个秘藏禁地的空间都开始发生微妙的扭曲。墙壁上镌刻的古老月神符文,光芒变得明灭不定,仿佛信号不良。空气中精纯的月华之力,也掺杂进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冷。

“污……污染……神源……被污染了……” 一位长老声音颤抖,老泪纵横,仿佛信仰的最后一根支柱也轰然倒塌。

“是那魔女最后的力量!” 大长老须发戟张,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她虽湮灭,但那散入天地的污秽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竟能侵蚀月神本源!这……这怎么可能?!”

月神殿主死死盯着月魄神源中那条蠕动的暗红纹路,脸色灰败。他比其他人看得更深。那不仅仅是污染!那暗红纹路中蕴含的“规则”碎片,带着一种对现有秩序、对月神权柄本质的……否定与侵蚀!它像是一种病毒,正在从最核心处,瓦解月神殿存在的根基!

他猛地想起了凌尘在寂灭寒渊封印裂痕处的发现——那被堆砌的神魔尸骸!那亵渎的景象!再联想到夕瑶上神长久的沉默……

一个更加恐怖、更加颠覆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如果……如果月神夕瑶构筑秩序的权柄,其力量来源本身……就沾染着神魔陨落的血腥与怨念?那么叶泠娜(血月魔主)最后散逸的、同样源自神魔陨落的力量碎片(甚至可能就是她屠戮所得),是否在本质上……与月神之力同源?甚至……是更高阶、更本源的……“混乱”对“秩序”的反噬?!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浑身冰冷。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监控外界的心腹长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连声音都变了调:

“殿主!不……不好了!‘万仞城’……万仞城方向传来紧急求救灵讯!”

“那些被血雨淋过、体内出现异变的凡人……他们……他们体内的异种力量……爆发了!”

“不是魔化!是……是觉醒!他们……他们能操控大地!能引动地火!甚至……甚至能短暂化身……化身血影!”

“万仞城……已经……已经陷落在一片血光与地裂之中了!”

秘藏禁地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月魄神源中那条蠕动的暗红纹路,仿佛感应到了外界的混乱与新生力量的萌芽,猛地加速了蔓延的速度,其散发的污秽暗红光芒,瞬间将整个禁地映得一片妖异!

深渊的裂痕在扩大。

燃烧的余烬在孕育新的、未知的火焰。

而被侵蚀的神源核心,正发出无声的哀鸣。

叶泠娜的审判,那场冰冷的血火之雨,落下的并非终结。它是一场席卷神魔、颠覆认知的浩劫序曲,是一场将众生都拖入未知漩涡的……深渊回响。

月魄神源深处,那道蜿蜒的暗红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搏动着不祥的光泽。它贪婪吮吸着月神清冷的本源,将其染上污浊的暗红,也染上了秘藏禁地中每一张惨白的脸。万仞城陷落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月神殿主眼中残存的侥幸。

“污秽……侵蚀……”他喃喃着,声音空洞,目光死死锁住神源中那条蠕动的“毒蛇”。那不是简单的污染,是秩序基石被混乱本源侵蚀的具象,是夕瑶构筑的永恒阶梯暴露出的、由神魔骸骨砌成的血腥根基!叶泠娜最后的湮灭之力,如同投入油锅的冰水,炸开的不是毁灭,而是……真相的脓疮。

“殿主!万仞城……”报信长老的声音带着哭腔,被殿主抬手打断。

殿主缓缓转身,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众长老,扫过那枚正被缓慢亵渎的神源,最后穿透禁地厚重的石壁,仿佛看到了远方陷入血光与地裂的城池,看到了无数体内萌发异力、眼中闪烁着恐惧与狂喜交杂光芒的凡人。他眼中的恐惧和茫然,在极致的重压下,骤然凝固,化作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启动……‘月殒’。”三个字,冰冷如万载玄冰,从他牙缝中挤出。

“月殒?!”大长老骇然失声,老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殿主三思!那是同归于尽!是要抽取神源最后的本源,引爆整个月神山脉,将一切……将一切污秽和异端……彻底抹除!包括我们!包括山下所有依附的凡人城邦!”

“抹除?”殿主猛地回头,眼中燃烧着歇斯底里的光,指向那枚被暗红侵蚀的神源,“不抹除,等着它彻底被污染,等着那些‘血裔’觉醒的力量蔓延,等着寂灭寒渊下那些被我们‘筑阶’的怨念爬出来吗?!夕瑶上神已沉默!秩序已崩!与其让这污秽蔓延,玷污月神最后的荣光,不如……玉石俱焚!用最纯粹的光,洗刷一切罪孽!这是……最后的净化!”

他的声音在禁地中回荡,带着一种殉道般的狂热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几位长老被这疯狂震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玉石俱焚的“净化”,是绝望者最后的、也是最恐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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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寂灭寒渊,封印裂口。

粘稠的血雾如同活物,翻涌得更加强烈。暗红色的晶体如同恶瘤,在幽蓝的封印符文上疯狂滋生蔓延。凌尘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岩壁,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僵硬。执法堂精锐的厉喝和逼近的气息,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就在冰冷的锁链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月神殿最深处的恐怖悸动,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整个月沉渊的空间结构之上!

轰隆隆隆——!

整个甬道剧烈地摇晃、扭曲!岩壁崩裂,巨大的石块裹挟着粘稠的血雾轰然砸落!幽蓝的封印符文发出濒死的尖啸,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那道核心裂痕,在剧烈的震动中,如同被无形巨手再次撕扯,猛地扩张了一倍!

“吼——!!!”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混合了亿万怨毒与无尽痛苦的咆哮,从裂痕深处那堆积如山的亵渎尸骸中爆发出来!粘稠的血雾瞬间化作实质的血色狂潮,裹挟着无数骨骼碎片和破碎的肢体残骸,如同决堤的冥河,狂暴地冲出了封印裂口!

“不——!”执法堂精锐的惊呼瞬间被血色狂潮吞没!

凌尘在剧震中猛地扑倒在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块砸落的巨石。他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缩成针尖!他看到那污秽的血色洪流中,隐约凝聚出无数扭曲的、由怨念和尸骸构成的恐怖虚影!它们挣扎着,咆哮着,带着被永恒镇压、被强行“筑阶”的滔天恨意,扑向甬道中残存的生灵,扑向……通往外界的光!

寂灭寒渊的封印,在“月殒”启动引发的剧震和内部积压万古的怨念冲击下,彻底崩溃了!被夕瑶埋葬的“筑阶”之秘,那由神魔尸骸构成的恐怖地基,带着无尽的怨恨,冲向了人间!

* * *

太阳神宫,金辉圣殿。

沧羿心口前那道燃烧着暗金与暗红火焰的虚空裂痕,如同一个通往炼狱的窗口。狂暴的太阳真火与冰冷的血月寂灭之力在其中疯狂对冲、撕扯、又诡异地尝试着融合!每一次能量的爆炸,都如同在他灵魂深处引爆一颗星辰,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俊朗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枯槁的金发无风自动。但那双空洞的金色瞳孔深处,那点疯狂燃烧的暗红火星,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稳定!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意味的狂暴气息,正从他枯竭的道心废墟上,如同畸形的幼苗,顽强地破土而出!

“圣子!停下!你这是自毁道基!” 大祭司惊怒交加,磅礴的纯阳神力化作金色锁链,缠绕向沧羿,试图强行封闭那道裂痕,压制他体内失控的力量。

“道基?” 沧羿猛地抬头,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混合着痛苦与一种扭曲的快意,“这虚伪的光明……这被谎言包裹的秩序……这……便是我的道基吗?!” 他非但没有抵抗,反而主动将更多的力量注入心口的裂痕!

轰——!

暗金与暗红交织的火焰骤然暴涨,如同一条狂暴的孽龙,瞬间将大祭司探来的金色神力锁链焚烧吞噬!火焰甚至反卷而上,燎向大祭司!

大祭司闷哼一声,仓皇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无法理解,圣子为何要主动拥抱这种毁灭性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股源自西北方向的、撼动天地本源的恐怖悸动传来!

轰——!

整个金辉圣殿剧烈摇晃!穹顶镶嵌的太阳晶石光芒乱闪!一股混杂着月华本源崩溃的悲鸣、无尽怨念爆发的嘶吼、以及……某种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的冲击波,横扫而至!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最后的催化剂,狠狠灌入沧羿心口那道裂痕!

“呃啊——!” 沧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周身燃烧的火焰瞬间由狂暴转为一种诡异的、近乎凝固的炽白!那炽白的光焰核心,暗红与暗金彻底交融,不分彼此,形成一种全新的、从未存在于世间的——混沌源火!

他猛地站起,枯槁的长发在炽白火焰中狂舞,如同燃烧的旗帜。那双瞳孔,一只燃烧着纯粹的金色烈焰,一只却沉沦在冰冷的暗红血渊之中!毁灭与新生的力量在他体内达成了一种岌岌可危、却又强大无匹的恐怖平衡!

他不再看惊骇的大祭司,目光穿透殿宇,死死锁向西北——月神殿的方向,那悸动的源头。叶泠娜最后指向大地的湮灭,那场冰冷的血雨,夕瑶构筑秩序的血腥真相,月神殿疯狂的“月殒”计划,寂灭寒渊冲出的怨念狂潮……这一切,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燃烧着混沌之火的意识中,轰然拼凑出完整的、残酷的图景!

“净化?”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嘲弄,“用毁灭来掩盖的‘净化’……与魔何异?”

他手中的曜日圣剑,早已在混沌源火的煅烧下彻底变形,剑身扭曲,布满熔岩般的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既非光明亦非黑暗的恐怖气息。他一步踏出,脚下空间如同水面般荡漾,炽白的混沌之火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灼穿虚空的尾迹,朝着那毁灭与新生的漩涡中心,决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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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万仞城,已成炼狱,亦是……摇篮。

昔日坚固的城墙在恐怖的地裂中如同孩童的积木般崩塌、倾颓。大地如同愤怒的巨兽在翻身,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纵横交错,喷涌出滚烫的岩浆和……粘稠的、散发着铁锈腥味的暗红雾气。天空被混乱的能量染成诡异的紫红色,巨大的能量乱流如同鞭子抽打着苍穹。

然而,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却有着令人心悸的生命力在勃发!

废墟之间,残垣断壁之上,一道道身影在血光与烟尘中穿梭、咆哮、战斗!他们不再是昔日温顺的凡人。

有人双目赤红,低吼着将双手插入剧烈震动的大地,竟能让狂暴的地裂在他面前短暂平息,甚至引导地火化作咆哮的火龙,轰向那些试图维持秩序、镇压“叛乱”的月神殿残余修士!大地仿佛成了他们肢体的延伸。

有人身形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血影,速度快的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红痕,轻易穿透了修士们仓促布下的灵力护盾,锋利的指甲带着撕裂金属的尖啸,划破法袍,带起一蓬蓬血花!他们的力量源自血肉,狂暴而直接。

还有人周身萦绕着冰冷的、带着寂灭气息的暗红光芒,形成护盾,竟能抵消甚至吸收修士们轰来的月华术法!叶泠娜血雨中蕴含的寂灭之力,在他们体内生根发芽,成了对抗旧秩序的力量!

恐惧依旧存在,在每一个凡人的眼中闪烁。但当他们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仙师”在自己的力量下狼狈不堪,甚至陨落时,一种原始的、混合着狂喜和暴戾的力量,便压倒了恐惧。

“为了血雨!为了新生!” 一个脸上还带着稚嫩,却已能操控数条岩浆火蛇的少年,站在半截断裂的巨柱上,嘶声力竭地高喊。他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不再是对神明的敬畏,而是对自己体内涌动的、毁天灭地力量的迷醉与掌控欲。

“杀光这些秩序的走狗!夺回我们的天地!” 一个化身血影、在修士群中掀起腥风血雨的中年汉子咆哮着,声音因杀戮的快感而扭曲。

混乱,杀戮,新力量的野蛮宣泄,旧秩序的垂死挣扎……万仞城的废墟之上,一个由“血裔”主导的、以力量和生存为唯一法则的残酷新世界,正在血与火中痛苦地分娩。

突然,一股源自月神殿方向的、比地裂和修士斗法恐怖亿万倍的毁灭波动,如同死亡的潮汐,席卷而来!

轰——!!!

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撕裂!一道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纯粹由崩溃的月华本源构成的毁灭光柱,自月神山脉核心冲天而起!光芒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万物化为最基本的粒子!紧随其后的,是席卷一切的恐怖能量冲击波,如同灭世的巨浪,朝着四面八方,包括万仞城的方向,毁灭性地扑来!

“月殒”!月神殿主疯狂的最终净化,启动了!

无论是正在厮杀的“血裔”还是残存的月神殿修士,无论是废墟中奔逃的凡人还是藏匿的野兽,所有生灵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的毁灭气息!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那湮灭一切的光,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绝望,瞬间扼住了每一个喉咙。

* * *

就在那湮灭的光潮即将吞没万仞城废墟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燃烧的陨星,撕裂了混乱的紫红色天幕,悍然挡在了毁灭光潮与万仞城之间!

是沧羿!

他周身燃烧着那诡异的炽白混沌之火,手中扭曲变形的圣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太阳真火,而是融合了冰冷寂灭之力后诞生的、带着混沌与湮灭气息的恐怖能量!

“给我……停下!!!”

他发出震碎虚空的咆哮,双手高举熔岩圣剑,朝着那湮灭一切的月殒光潮,狠狠劈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无声的湮灭与疯狂的抵消!

炽白的混沌剑光与月殒的毁灭光柱狠狠撞在一起!接触的瞬间,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地碎裂、坍塌,形成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空洞!狂暴的能量乱流从空洞边缘疯狂溢散,将周围的一切物质、能量,甚至光线都撕扯、搅碎!

沧羿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他七窍之中都渗出燃烧着白焰的血丝,持剑的双臂肌肉虬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是在用自己刚刚诞生的、尚未稳固的混沌源火,硬撼月神殿积累了万载、孤注一掷引爆的月神本源!如同螳臂当车!

“呃啊啊啊——!” 他疯狂地压榨着体内每一分力量,混沌之火燃烧着他的生命本源,炽白的火焰中,那点暗红的火星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冰冷的寂灭之力,与狂暴的太阳真火融合、对抗!

下方,万仞城的废墟在能量风暴的边缘瑟瑟发抖。血裔、修士、凡人……所有幸存者都呆呆地望着天穹之上那如同神魔对决般的恐怖景象,望着那个以一己之力阻挡灭世光潮的、燃烧的身影。恐惧,被一种更深沉的震撼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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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羿的抵抗,仅仅持续了数息。

月殒的光潮,是月神殿最后本源的燃烧,是玉石俱焚的绝唱,其力量浩瀚无边。混沌源火虽强,却如同初生的幼苗,终究无法抵挡这万载积累的毁灭洪流。

炽白的剑光开始寸寸碎裂、崩解、被月殒的光潮吞噬!

沧羿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抛飞!手中的熔岩圣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寸寸断裂,化为飞灰!他周身的混沌之火瞬间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鲜血混合着燃烧的火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轨迹。

他败了。

月殒的光潮,在吞噬了沧羿的阻挡后,虽然削弱了几分,却依旧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万仞城,朝着更广阔的天地,轰然落下!

下方,一片死寂。绝望,重新扼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就在这万籁俱寂、毁灭降临的最后一刻——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清脆,却又仿佛能穿透一切毁灭轰鸣的铃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声音的源头,并非任何实体。

在万仞城废墟的中心,在那片被血雨浸染得最深、地裂最密集的区域,虚空之中,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银辉,悄然亮起。

那银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残破的玉铃铛虚影,正在微微摇曳。铃声就是从那里传出。

随着铃声荡漾,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万仞城废墟之下,那些纵横交错、喷涌着岩浆和血雾的巨大地裂深处,那些被叶泠娜湮灭之力浸透的泥土、岩石、甚至是流淌的岩浆之中,骤然亮起了无数点微弱的、同样纯净的银辉!

这些银辉,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如同大地深处被掩埋的记忆被触动。它们星星点点,无穷无尽,迅速汇聚、升腾!它们无视了喷涌的岩浆和污浊的血雾,无视了空间的扭曲和毁灭能量的肆虐,如同无数条倒流的银色溪流,逆着湮灭的光潮,朝着天空中那点摇曳的玉铃铛虚影汇聚而去!

银辉越聚越多,越来越亮!

在月殒光潮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在那点玉铃铛虚影的位置,所有的银辉猛地坍缩、凝聚!

一道身影,由虚化实。

是凌尘!

但又不是众人熟悉的那个月神卫士凌尘。

他悬浮于空,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而纯净的月华清辉,这清辉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手中并无武器,只有一枚小小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玉铃铛虚影在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叮铃声。他的眼神清澈而悲悯,仿佛洞穿了世间一切苦难,又蕴含着某种决绝的守护意志。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虚幻,但当他出现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宁静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竟奇迹般地抚平了下方废墟中狂暴的地裂,平息了喷涌的岩浆,连那些狂乱嘶吼的血裔和修士,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安宁,狂暴的情绪被瞬间安抚。

他抬起头,望向那毁天灭地的月殒光潮,望向那被抛飞、周身火焰几近熄灭的沧羿,望向下方在毁灭边缘挣扎的众生。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看透因果、承载万古的平静。

“泠娜……” 他轻轻开口,声音空灵,仿佛穿越了时空,又像是在对这片饱经创伤的大地低语,“你的审判……是开始,不是结束。”

他抬起手,那枚光芒构成的玉铃铛虚影脱离了他的掌心,缓缓升向那湮灭一切的光潮。

“神魔皆罪,众生何辜?”

“此身……承罪……化铃……”

“愿引清辉……渡此……永夜……”

随着他最后的低语,那枚小小的玉铃铛虚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到极致的银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洗涤灵魂、抚平创伤、包容万物的力量!它如同一个微小的奇点,迎向了毁灭的洪流!

嗡——!

没有爆炸,没有对抗。

当月殒的毁灭光潮触及那点纯净银辉的刹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足以湮灭星辰的狂暴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又像是狂暴的野兽被温柔的手掌抚平了逆鳞,竟在接触的瞬间……消融了!不是被抵消,而是被转化,被净化,被那纯净的银辉如同海绵吸水般,温柔而坚定地……吸收了进去!

银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扩散!所过之处,湮灭的光潮无声地平息、消散,化为最精纯的天地元气,如同甘霖般洒向下方满目疮痍的大地!

这净化并非无休无止。凌尘那由纯净银辉构成的身影,随着吸收湮灭光潮,开始变得透明、虚幻。那枚光芒玉铃铛的虚影,也出现了裂痕。

他是在用自己的存在,用自己的灵魂本源所化的、融合了月神守护之念与叶泠娜血雨中一丝寂灭安魂之意的纯净力量,作为容器,作为桥梁,强行转化、承载这灭世的毁灭!

“凌尘师兄……” 下方,有月神殿残余的弟子认出了他,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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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铃铛……” 血裔中,有人望着那净化毁灭的银辉,眼中狂暴褪去,露出一丝迷茫和……追忆。他们体内的力量,仿佛也被这纯净的银辉安抚、引导,不再狂暴失控。

被抛飞的沧羿,周身即将熄灭的混沌之火,在这纯净银辉的照耀下,竟奇异地稳定下来。他看着那个以身化铃、净化灭世之劫的身影,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上平静而悲悯的眼神,燃烧着混沌火焰的瞳孔中,掠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光芒。是震撼,是愧疚,是明悟……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挣扎着稳住身形,不再试图对抗,而是默默地看着。

月殒的光潮,最终在那不断扩散的纯净银辉下,彻底消散于无形。天空的紫红褪去,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灰蒙蒙的天光。

而凌尘的身影,也几乎完全透明。那枚光芒玉铃铛虚影布满了裂痕,发出最后一声清脆而悠扬的叮铃声,随即彻底破碎,化为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温润光泽的银色光点,如同星辰的尘埃,缓缓飘落,融入下方的大地,融入每一个仰望的生灵体内。

随着最后一点银辉的消散,凌尘的存在,也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只有那净化灭世之劫的壮举,和那声仿佛回荡在灵魂深处的清越铃音,成为了永恒的回响。

* * *

劫波渡尽。

月神山脉的核心区域,已被“月殒”彻底抹去,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流淌着融化琉璃和沸腾岩浆的巨大天坑。象征着旧秩序的月神殿,连同它疯狂的殿主和长老,以及那枚被侵蚀的月魄神源,都已化为虚无。

寂灭寒渊的裂口依旧存在,污秽的血雾和恐怖的怨念虚影仍在渗出,但失去了月神山脉的镇压核心,其扩散的速度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遏制。那些由神魔尸骸构成的怨念,在接触到外界天地中弥漫的、属于叶泠娜血雨的寂灭之力以及凌尘最后净化散落的银辉时,竟隐隐发生着某种未知的、缓慢的……中和与沉降。

万仞城的废墟,成为了新生的起点。幸存的血裔、凡人、甚至少数放下武器、选择融入的月神殿修士,在废墟之上,开始艰难地重建。

没有恢弘的神殿,没有森严的等级。新的聚居地围绕着那些依旧闪烁着微弱暗红纹路的古树,沿着那些流淌着冰冷清泉、仿佛能听到大地低语的溪谷建立。建筑粗犷而实用,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坚韧。主导的力量,是那些体内流淌着异能的“血裔”。他们能引动地火锻造,能平息地裂夯实地基,能以血影之速穿梭往来,能以寂灭之盾抵御残余的危险。力量,成为了新的秩序基石,野蛮,却也直接。

沧羿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他不再穿着太阳神宫的金纹白袍,一身简单的布衣,周身的气息内敛,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沌之感。他体内燃烧的混沌源火已经稳定,金与红的双瞳深邃如渊。他不再宣扬任何神道,只是默默地行走,观察,偶尔出手,用那融合了毁灭与新生的混沌之火,帮助清理一些狂暴的地脉余波,或是焚灭一些过于强大的、从寒渊裂口逃逸的怨念实体。人们敬畏他,称之为“灰烬行者”。

在聚居地中心,一株最为古老、树皮上暗红纹路最为清晰的巨树之下,由粗糙的岩石垒砌了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上没有神像,没有牌位。

只在中央,供奉着一枚小小的、布满裂痕、早已失去所有光泽的玉铃铛碎片。

旁边,还有一捧取自月殒天坑边缘、依旧带着灼热温度的琉璃砂砾。

以及,几片在废墟中寻到的、染着暗金色与暗红色血迹的圣剑残片。

没有铭文,没有颂歌。只有风吹过古树枝叶的沙沙声,如同大地的低语;只有溪水流淌的潺潺声,如同时光的叹息。

偶尔,会有经历过那场浩劫的老人,带着懵懂的孩童来到这里,指着那三样东西,用沙哑的声音讲述:

“看,这是‘引铃者’的碎片,他化作了光,挡住了灭顶的天罚……”

“这是‘灰烬行者’的血与火,他从旧日的灰烬里,找到了新的路……”

“还有这个……这个碎片……来自一个……一个审判了神魔、最终把力量还给大地的影子……”

孩子们似懂非懂,只记得老人眼中复杂的光芒,记得这片土地深处隐隐传来的、带着悲伤却又孕育着生机的脉动。

远处,寂灭寒渊的方向,血雾依旧翻涌,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深渊深处,那亿万神魔怨念的低语从未停歇,诉说着永恒的背叛与孤寂。

天空,那轮曾被血色侵蚀的银月,边缘的暗红痕迹并未完全褪去,成了一道永恒的、沉默的印记。

神庭依旧沉默。夕瑶的意志如同消散在虚空,再无回应。新的秩序尚未建立,旧的枷锁已然粉碎。混乱与生机,绝望与希望,如同纠缠的藤蔓,在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上野蛮生长。

没有神,没有魔,没有永恒的答案。

只有脚下这片伤痕累累却依旧孕育生命的大地。

只有风中回荡的、关于引铃、灰烬与审判的……低语。

只有那株古老的、纹路如血的巨树,在风中摇曳,仿佛在守护着祭坛上那些沉默的碎片,也守护着这个在废墟上诞生的、没有名字的……新生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