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锈火巷·染血钩
第二卷 第453章 锈火巷·染血钩
滋滋的油爆声，在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诱人。
那串荒土沙蜥肉在由废金属催生的奇特“炉火”上，被炙烤得金黄焦脆，肥厚的油脂不断滴落，落入下方炽热的金属凹槽中，爆开一朵朵细小的火焰花朵，散发出原始而浓烈的肉香。
赤鸢熟练地翻转着肉串，红铜面具下的小半张脸似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那双星眸般的眼睛不时瞥向靠坐在断壁阴影下的林殊，眼神明亮依旧，那份纯粹的探究与好奇没有丝毫减弱。
“好啦！外焦里嫩，火候刚好！” 她雀跃地轻呼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烤得香气四溢、足有半只手臂长短的肉串从金属支架上取下。肉串的一端用一截打磨光滑的金属管握着，另一端则冒着丝丝缕缕带着荒野气息的热气。
赤鸢起身，踩着碎石瓦砾，径直朝着林殊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全然无视林殊周身散发的那种刻意收敛却依旧存在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她停下，大大方方地将那串散发着诱人热气和油光的烤肉递了过去。
“喏！趁热吃！荒土沙蜥肉虽然又粗又韧，但蕴含的精气很足，顶饿！最适合修补神体亏损了！可比嚼那些又干又涩的沙苔藓强多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情，“我看你伤得重，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林殊缓缓抬起头，混沌神眸古井无波，深邃的目光越过肉串，落在少女那双纯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上。她的眼神干净得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水晶，折射出她此刻内心的坦荡——没有怜悯施舍，没有算计利用，只有一种对“有趣事物”单纯的分享欲和探究心，仿佛在说：看，我的晚餐做得不错吧？分你一半！
这份纯粹，在充满背叛与杀戮、尔虞我诈的神狱矿窟里，林殊从未见过。在这号称放逐一切、混乱无序的遗落之城废墟，更是显得格格不入的珍贵。
她刚才操控微弱电流引燃废铁的手段，她口中“烂泥巷的打铁铺”，她手腕上那能自行吸收混沌尘埃的碎石手链…一切都表明她的来历绝不简单。这烤肉，会是另一次试探？一种未知的陷阱？
混沌神格在胸前微弱而稳固地脉动，一丝极其敏锐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角，悄然渗入肉串散发的气息之中。没有毒素，没有诡异的神力波动，只有一种源自荒兽血肉本身的、混杂着土腥与野性气息的能量。虽然粗糙驳杂，却实实在在充满了旺盛的生命精元。
林殊的眼神微微一动。沉默依旧。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那如同磐石般冻结的面部线条，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他需要能量，极度需要。从矿窟暴动到混沌虚空强行突围，再到此处压制诅咒修复残躯，即使身负混沌神格与噬魂诀，他的消耗也已接近油尽灯枯。这串烤肉蕴含的精气虽然驳杂，但量大管饱，足以支撑他撑过最虚弱的这段时间，将更多宝贵的混沌源炁投入到对抗诅咒和修复致命伤之中。
赤鸢见他不动，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举着肉串，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好奇，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林殊胸口的暗金色神纹与缓缓流淌的混沌源炁。她似乎能从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复杂能量流转中，看出某种属于“锻造艺术”的韵律美。
过了几息，林殊终于动了。他那只尚算完好的右手，缓缓抬起，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抬起的不是手臂，而是一座山。他稳稳地接过了那串沉甸甸、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烤肉。
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让混沌神躯本能地微颤了一下。林殊面无表情，将肉串凑到嘴边，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嘴，狠狠撕咬下一大块金黄焦脆、流着油汁的蜥肉。
粗粝！极其的粗粝！
沙蜥的肉质纤维远比凡人世界的野兽坚韧百倍，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和淡淡的矿石锈蚀味。林殊强大的咬合力将其撕裂、碾碎，那粗糙的口感如同咀嚼着沙土混着锈铁！但紧随其后，一股磅礴而狂野的暖流随着肉糜入腹，轰然炸开！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突然注入了奔腾的洪水，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体内几近枯竭的混沌源炁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它们欢快地在血脉中奔流，一部分迅速引导着这股粗犷的暖流冲刷身体每个角落，修补那些细微的损伤，填补神力亏空；另一部分则精纯无比地凝聚起来，如同一支支烧红的细针，精准地刺向盘踞在颈侧、太阳穴和臂膀处的诅咒残毒！
暗绿色的毒力在这些炽热精纯的混沌源炁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般迅速消融、瓦解！一股酥麻胀痛感在那些被侵蚀的经络骨膜深处弥漫开来，那是被诅咒麻痹侵蚀的部分正在重获生机！虽然痛苦依旧，效率却远超之前林殊独自苦熬时的数十倍不止！
林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亮光。有效！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他三口并作两口，如同饿狼扑食，凶猛地啃食着这串口感极差却蕴含了充沛精气能量的烤肉，任由那粗犷的暖流在体内奔腾咆哮，修复着破败的神躯。
赤鸢蹲在离他不远的一块破碎神像基座上，托着腮，眼睛弯弯的，像是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杰作被享用，红铜面具下似乎传来一丝满意的轻哼。她随手捡起脚边一块巴掌大小、布满锈斑、边缘呈奇异锯齿状的金属碎片，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纹理，眼神像是在阅读一首古老的诗篇。
“喂，大块头，”她突然又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直率的好奇，“你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摔下来的？是天上‘流沙层’掉下来的，还是从更深处的‘死寂沉渊’飘过来的？” 她伸手指了指林殊身后上方那片昏黄混沌的天穹，又指了指废墟深处更暗淡的方向，“你砸下来那片地方…唔…有点吓人，‘空间网’都撕烂了好大一角，现在那股混乱劲还没完全平息呢，把‘血爪’那帮耗子都吓跑了。要不是你身上这股特殊的‘熔炼’味…隔着老远我就能闻到你血液里藏着宝贝…我都不太敢靠近那片地方呢。”
她的话语依旧直白得毫无心机，像是在谈论一块特殊的矿石产地。
林殊咽下最后一大块韧实的蜥肉，胸腔中充盈的暖意让他脸色好看了几分，虽然依旧苍白。他抬起眼，顺着赤鸢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被撕裂的混沌虚空壁垒方向，那片区域的气息确实比其它地方更加狂躁紊乱。
“我从…神狱矿窟来。”林殊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如同两块粗砺的岩石在摩擦。这是他来到此地后第一次开口。他没有完全隐瞒，也没必要。在遗落之城这种地方，神狱逃囚的身份绝非稀有。
“神狱？！”赤鸢猛地从基座上跳了起来，星辰般的眼眸骤然睁大，红铜面具下的惊愕情绪几乎要透出来，“那个…那个关押着无数穷凶极恶，还能挖到‘神源结晶’的黑石头矿坑？天啊！听说那里牢头神官凶得很，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还跑到我们这‘遗忘之地’的最边上来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如同听到传说故事的主角活生生站在眼前，没有恐惧，更多是看到新鲜事物的兴奋。仿佛“神狱”在她眼中，只是一个遥远而奇特的地名。
林殊没有回答她的疑问，那双混沌神眸定定地看着她，反问道：“你…能吸收这片天地的混沌尘埃？”
少女的反应，手腕的碎石手链，以及她在此地行动自如的状态，都指向这个惊人的事实。
赤鸢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林殊会直接点破这个。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那串暗沉粗糙的石子手链，星眸中闪过一丝被看穿的不自然，随即又挺起胸脯，带着一丝小小的自豪：“咦？你好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我爹说…这叫‘遗骸亲和’体！整个烂泥巷…哦，现在叫‘锈火巷’了，能觉醒这种体质的也没几个！我能直接‘吃’点这些破石头烂铁里的混沌尘，所以才能在这破烂地方找到些能吃的东西，就像刚刚那个沙蜥。” 她说着，手腕微微一抬，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混沌尘埃如同受到无形牵引，从旁边一块生满铜绿的巨大齿轮残骸中飘飘悠悠飞出，没入了她手腕的皮肤下消失不见。
这并非修炼，更像是某种源自血脉的本能汲取！
“遗骸亲和…”林殊心中一动。看来这遗落之城的环境虽然恶劣凶险，却也孕育了一些适应于此、甚至能从中汲取力量的奇特存在。这或许解释了赤鸢身上那旺盛到与微弱境界不符的活力和纯净气息。
“对啊！”赤鸢见他似乎感兴趣，立刻又兴致勃勃起来：“不然你以为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吃的喝的从哪来？天上掉下来的‘流沙层垃圾’，地底埋的腐尸，还有那些钻在废铁堆里靠吃混沌土苔和锈蚀金属存活的荒土小兽，就是我们的食物！我爹打铁的炉子燃料，还是从‘遗忘之地’深处那些还在慢腾腾‘燃烧’的法则碎片里引过来的火种呢！” 她的话语勾勒出一幅遗落之城底层遗民挣扎求生的艰辛画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苟活”烙印。
就在此时——
呜——呜——呜——！
一阵沉闷悠长、如同朽骨摩擦发出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废墟深处那片更昏黄的方向骤然响起！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呜咽的风沙，传遍了这片巨大的废墟区域！
赤鸢的脸色陡然一变！她眼中那纯粹的好奇与兴奋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厌恶甚至是深刻憎恨的凝重神情！她猛地扭头看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小巧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致命危险的幼兽！
“该死！‘神狱司’的走狗！这趟‘清道’他们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还吹响了‘骨角’？！”赤鸢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老大不是说他们这次会晚些吗！”
林殊的眼神骤然一厉！神狱司？！他们这么快就追踪到了？
他混沌神眸瞬间扫向号角传来的方向，神魂之力也如同涟漪般猛地探出！虽然伤势沉重，神魂受到诅咒侵蚀远不如巅峰，但那份源自位格本质的敏锐感知依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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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追踪禁锢者的强大法则波动！没有那三个恐怖神官的气息残留！号角传来的方向，只有一片乱糟糟、却带着统一凶戾煞气的能量源在快速移动，数量不少，但个体能量水准…大致相当于之前在废墟边缘被他唬退的那个鹰眼老大！为首的几个，也只是接近普通神侍巅峰，远不到神官的层次！
“不是追我的。”林殊声音低沉地开口，瞬间做出判断。追捕他这种混沌神格拥有者且能破碎虚空壁垒的“重犯”，神狱司绝不会只派这种货色。
赤鸢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林殊的意思，眼中的警惕稍微放松一丝，但凝重和厌恶丝毫未减。“当然不是追你！他们是来我们‘锈火巷’‘清道’的！这群穿着黑皮的下贱狗腿子！每次来都要抢走我们辛苦攒下的一点家当，还要抓走身强力壮的去当他们的‘尸傀矿奴’！”
林殊敏锐地捕捉到“清道”、“抢掠”、“尸傀矿奴”这几个词。结合鹰眼老大之前提到的“烂泥巷”变成“锈火巷”，以及“通知他人三个月内禁止靠近”等举动，他瞬间勾勒出一幅“神狱司”在此地设置的秩序体系：豢养鹰犬，定期压榨、清洗底层遗民！如同在垃圾堆里定期扫荡“有价值”的废品！
呜——呜——！
号角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耐烦的催促，并且明显更近了！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片片此起彼伏、惊恐绝望的哭喊和粗暴的呵斥声！显然，“清道”的队伍已经在开始行动，驱赶和抓捕那些生活在废墟更外围区域、无力反抗的遗民！
“不好！得赶紧回去！”赤鸢脸色更急，“巷口的王婆子和小哑巴他们还躲在老石磨下面，要是被这些黑皮狗子发现就糟了！大块头！你能走吗？快点跟我回巷子里躲起来！这帮家伙鼻子尖得很！你这种重伤垂死又带着宝贝气味的生面孔，在他们眼里就是行走的神源结晶！会被抓去放血抽髓的！”她快速地说着，语气是难得的急促和担忧，伸出小手似乎想拉林殊，又想到对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犹豫了一下没去碰触，只是眼神催促地看着他。
林殊沉默地点点头。暂时隐藏在这遗落之城的角落，避开神狱司主要力量的追索，并利用此地的混乱环境恢复力量，本就是他的目的。融入一个本地的小聚居点，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缓缓站起身，动作牵动伤口，眉头微蹙，但还是稳稳站定。混沌神格运转，将最后一丝烤肉精气的暖流压榨干净，全力修补后背那几乎洞穿的雷枪伤口和受损的神骨。
“走！”林殊言简意赅。
“这边！跟我来！”赤鸢见他站起，立刻转身，瘦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废墟断壁间显得异常灵活。她仿佛对这复杂的地形烂熟于心，每一次跳跃、每一个转向都毫无迟滞，专门挑选那些被巨大阴影覆盖、相对隐蔽安全的路径。
林殊迈步跟上，虽然动作沉重，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湿漉血迹的脚印，但速度并不慢。他的混沌神眸在移动中快速扫视四周，将这片区域的地理结构刻入脑海：扭曲的神殿根基，倒灌如塔的金属臂，塌陷成峡谷的街道…无数巨大残骸构成了天然的迷宫。
随着深入，那股污浊腐朽的气味中，渐渐混合了另一种更加浓烈、更加刺鼻、更接近某种金属元素本质衰败的气息——那是无数金属被氧化锈蚀、又混杂着各种污秽长期堆积发酵形成的恶臭！像一座巨大的、活着的锈迹坟场散发出的体味！
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改变，不再是单纯的沙土碎石，而是铺满了厚厚一层如同烂泥般的墨绿色油污混合着暗红色铁锈粉沉淀物的粘稠泥沼！一些被遗弃的、只剩下空壳的小型金属工具、破碎的铠甲部件、巨大的螺栓螺母半掩埋在污泥里，露出的部分也覆盖着厚厚苔藓般的金属氧化层。这里的空气都仿佛带着一种锈蚀灵魂的粘稠感。
“快到了！前面就是！”赤鸢在一条被两面巨大齿轮状断墙夹着的狭窄巷道前停下。巷道的入口处，赫然有一堆仍在缓慢燃烧的灰烬！那火焰并非寻常，而是一种极其暗沉、仿佛血与铁锈混合的猩红！温度并不高，光芒却诡异地将两旁的金属巨壁照得影影绰绰，如同某种古老生物的脏器内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甜铁锈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那堆燃烧的锈火旁，倒伏着几具形态怪异的尸体！并非人形！其中一具体型相对较大，覆盖着岩石般的角质板甲，头颅却像是放大了数倍的腐食甲虫，口器巨大而尖锐，但此刻已被某种锋锐的力量拦腰劈开！绿色的粘液混合着破碎的甲壳溅了一地！
另外几具则小得多，像是蜥蜴和老鼠的混合体，全身覆盖着粘稠的油污污泥，被一根根漆黑的、锈迹斑斑的长钉穿透，死死钉在齿轮断墙上！墨绿色的血液浸透了污泥。
“是‘油沼腐甲虫’！还有一群放哨的‘臭泥钉头鼠’！”赤鸢脸色凝重地扫过地上的尸体，语速飞快地解释：“这帮肮脏的家伙最喜欢在巷子口守着伏击落单的！看来它们又被我们巷子口的‘锈火防线’给烧死了一批！老瘸叔他们的手艺确实管用！”她指着那堆诡异燃烧的猩红火焰，那堆火下面似乎压着一个简陋的、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金属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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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一声闷响带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从巷道的深处轰然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非人嘶鸣！
“吼——嗷！！！”
紧接着是一片嘈杂混乱的怒吼、打斗声、金属碰撞声和物品倒塌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中气十足却异常暴躁沙哑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