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伪君子圣子9
赫墨拉带着简离开了光明神殿,黑暗神狼狈逃离，只留下其他人还跪在庭院中，面面相觑,无法从震惊中脱离出来。
哈维洛特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他在见到简还活着开始，就一直处于魂魄出窍的状态，以至于即使听到了后面的巨大秘密，对他造成的冲击还没有见到光明神吻上简带来的冲击大。
他以巨剑作为支撑,让自己站立起来,也带动了其他还在惊呆状态的人。
人们陆陆续续地站起,哈维洛特左右看了看,来到瘫软在地的阿雅碧翠丝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
阿雅碧翠丝还沉浸在直面创世神的震撼中，她目光呆滞,脸上还带着无意识的泪水,在哈维洛特扶住她胳膊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哈……哈维洛特……”阿雅碧翠丝神色恍惚,泪水还在无意识地向外流着,“把你和简长大的过程都告诉我，都告诉我……”
哈维洛特麻木的眼神愣了一下:“你有什么想法？”
“他叫我阿雅……”阿雅碧翠丝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只有我的老师才会叫我阿雅，我是个孤女,是我的老师将我捡回去，并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这么叫我。”
哈维洛特露出深深的震惊:“你是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阿雅碧翠丝痛苦地摇头，“所以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要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创世神与世界树之心，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太遥远的事情，现在她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简究竟是谁，他在隐瞒着什么秘密！
哈维洛特脸色苍白，眸中的神色几经变换，低哑地回了声“好”，然后将阿雅碧翠丝给扶起来。
这时负责与神殿商议战事的王国将领走过来，他眼中满是激动的神色，流淌着筹谋和算计。
“圣骑士长大人，现在知道了如此重要的秘密，我们的计划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哈维洛特说:“不需要改变，光……赫墨拉大人曾经说过，神不能直接对下界的生灵出手，面对西方魔物的进攻，我们需要自己抵抗和消灭他们。”
将军眼中精光一闪:“给神的规则就是赫墨拉大人亲自设定的，如今祂甚至能够直接出手抹杀黑暗神，所以祂是否要出手，只取决于祂想不想。”
哈维洛特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尖锐地看向将军:“那依你之见，想怎么样？”
将军露出微笑:“我们都看到了，圣子大人对于赫墨拉大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圣骑士长大人既然和圣子是朋友，想必一定能通过他……”
“很抱歉。”哈维洛特的语气也尖锐起来，“你为什么会认为，一个人类的意志可以干扰神明的判断？”
也许是没想到哈维洛特如此不给面子，将军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刚才大家都看见了，赫墨拉大人甚至为了圣子的意愿，没有马上抹杀黑暗神……”
“那赫墨拉大人自己的意志，与简无关。”哈维洛特直直地盯着他，“渺小的人类夹在神明的争夺中，你认为会有什么好的代价？再也不许，让我听到你要利用他的言论，”
…
创世神没有将简带回曾经的光明神殿，那里只是祂那一缕神魂的住所，祂有自己的住所。
这住所并不在所谓的上界，而是就在大陆之上，毕竟祂最开始创造世界就是为了风景与陪伴，像如今的神明那样另辟出无人的结界居住，对祂来说才是无法接受的。
将简的身体放在鲜花与树干支撑的床铺上，赫墨拉就在他的身边坐下来，阖上了双目。
简一直沉浸在噩梦中。
他梦到了幼年期的时候，母亲带着他在人类社会东躲西藏，因为她无法隐藏精灵的特征，她无法去找人类的工作，不敢住在人多的地方，但是又因为大战与生育伤到了母亲的根基，他们也无法重新隐入森林，否则一定会被野兽或者不坏好心的捕猎者给猎杀。
柔弱的女精灵带着幼小的孩子在尘世辗转流离，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活下去。
漫长的幼年期中，简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母亲对灭族的悲伤，对光明神的失望，以及对黑暗神的憎恨。
她不是一个坚强的精灵，从小被身为精灵王的父亲宠溺过度，如今只剩下她一只精灵，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她是爱着简的，但是她太累了，既无法给简稳定的生活，也无法抚慰简的恐惧，最后无以为继，不得不在简还没脱离幼年期的时候就撒手人寰。
简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母亲了，精灵的寿命很长，他要考虑的事很多，几百年前的事，他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是现在母亲又来到了他的梦中，连面容清晰可见，她悲伤地望着他，开口说——
“简，你太让我失望，也太让族人失望了。”
与此同时，赫墨拉猛地睁开了眼睛。
祂望向床上蜷缩起身体，惨白的脸上不断渗出冷汗的人类，微微皱起了眉。
祂不理解心中瞬间门升起的这种焦躁是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想看到他露出这样难受的神态。
于是祂伸出手指点在简的额头上，精纯的神力化为一丝一丝，谨慎地传入简的身体。
半晌之后，简的神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惨白。
赫墨拉收回手，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陷入了一种明显的困惑。
当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眼睫被冷汗濡湿，睁开的时候眸光有些朦胧，他看到银发金眸的神祇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眼中浮现出一抹近乎孺慕的喜悦。
但是很快，随着神祇的目光向他望来，那种全然陌生的目光让他的神色让他刚刚上涌的喜悦猛然冻住，然后渐渐地冷了下来。
赫墨拉注视着他眼中变换的神色，沉声问:“你对你的身体做过什么？你是天生的光明圣体，明明只要维持住你体内的光明之力，就能够维持你的生命，但是现在你居然开始排斥光明之力，这不符合规则。”
简眼神空茫:“身为创世神，万物皆是你的造物，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简，你不应该这样对我说话。”赫墨拉说，“你已经被打上我的印记，是我的所有，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顺从于我，我可以给你悠久的生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命不久矣。”
祂认为自己给出的诱惑足够强大。
怎么会有寿命短暂的种族拒绝长生的诱惑？更何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只需要听祂的话而已。
再听到这样的话，简甚至都不再有愤怒或者失望，有的只有汹涌蔓延上来的疲惫，就像将他溺于湖水之中，他只感到一种缓慢的，逐渐窒息的痛苦。
“对你而言，我的价值就只在于‘顺从’，对么？”他声音轻哑，只是说出几个字，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力气，“我就像你豢养一只宠物，我的意愿不重要，你只给我你想给我的，然后我应该顺从地接受。”
赫墨拉沉默片刻，无论是作为创世神，还是光明神，祂所面对的都只有他人的敬畏与爱戴，从来没有人反驳过祂。
即使是简，在祂身为光明神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过祂，所以简现在这样和祂说话，祂有些困惑，并且不适。
见到祂没有反应，简在心中自嘲地笑了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受到身体内部如同坍塌的废墟，即使是创世神的力量，都无法跟组织它的衰败。
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有什么必要去与伟大的创世神争论这些呢。
看到他一副准备平静等死的样子，赫墨拉有些从未有过的焦躁，祂站起身，在床前走了两圈，复又站定。
“我不明白。”祂说，“你不是愿意接受光明神的么？为什么对祂你可以坦诚一切，对我就不可以？我仍然保留着光明神的记忆，我就是祂。”
“你错了。”简轻声说，“我高攀不上你，也同样高攀不上光明神。既然现在我就要死了，你费尽心机去勉强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太符合你的身份，就把我放回去吧，好么？”
赫墨拉眼底燃起一簇怒火，目光变得冰冷。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祂说。
简没有什么反应，他难受地蜷缩起身体，不想再听到赫墨拉的声音。
赫墨拉眸色变深，祂上前一步，刚启唇欲言，忽然神色一沉，转头望向天边。
“黑暗神开始不守规矩了。”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