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恢复(第2页)

古人总是迷信这些,以为自己死后世界仍然会一成不变。

“婉襄,人不能永远做出正确的决定,也不能替别人决定。”

这句话道理浅显,却意味深长。人人其实都不能避免于做替他人决定的事。

譬如她为小富察氏求自由,譬如他想要在他驾崩之后放她自由。

婉襄的心潮澎湃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缓解她心脏的压力。

雍正爱怜地将她抱地更紧了些,旧日的阴影仍然萦绕心怀,他们都需要时间门去将它瓦解。

“那敦肃皇贵妃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婉襄原来以为她要先问桃叶,问那常在,甚至也可能要问问宁嫔,问熹贵妃,问皇后。

却没想到她今日在他面前,这样轻易地便问出口了。

婉襄明显感觉到雍正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很快又松弛。

“赋质温良,持躬端肃。”

他知道婉襄想听的并不是这些,“她是个很温和的人,无欲无求。一生不干预外事,除了……”

他没有说下去,先弯下腰来蹭了蹭婉襄的面颊,笑自己傻。

“你一定觉得朕很傻。朕是雍亲王,后来更是帝王,她侍奉在朕左右,怎会无欲无求?”

“求子女,求荣宠,求自身与儿女平安康健,求家人加官晋爵,人生在世,总要有所求的。”

这转折又突兀,又自然,“但她就是无所求。”

“她活得简直像是一个圣人,朕来或者不来,其他妃妾是否与她为难,甚至于儿女……儿女之逝,她也能淡然处之。”

“朕年少时便参禅修道,仍然有许多事看不开,朕是不如她的。”

雍正此时提起年氏的时候,语气之中仍然带着淡淡的惆怅。

但并不是那些能令他发疯的刻骨的悲伤——婉襄毫不怀疑,即便是五六年过去,再提起怡贤亲王之薨,他仍然会如这一年五月初时一般悲怆。

但他于年妃……是时间门过去了,还是……

“朕既能参透自身之死,又如何不能参透他人。”

他是刚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

“伤心难免,朕既知道自己与她从未相爱过,又已完成她薨逝之前的嘱托,便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若一个人无欲无求,便当然也不会知道爱人的滋味。

他似是要一次便将事情说明白,“‘正己摄下,貌敬行祗’皆曰‘肃’。‘敦’字则从未见于历代后妃谥号,多为男子之谥。”

“朕想,后世之人一定多有犹疑,不明何意,甚至还要笑朕男女不分。”

比如婉襄,便只以为这又是雍正不甘于人下,不肯与他人类同的证据。

“那也是她唯一逾越的时候。她知道年羹尧得罪于朕,知道自己天年不永,于是同朕说,她生来便有心疾,一生不得操劳用心,因此平生事皆不留心。”

“她没什么期盼,唯独希望朕能将这个‘敦’字赐给她做谥号,‘敦’者,敦亲睦族,厚待亲属之意。临死之时,她要保全的是她的家族。”

“这没有错。”

婉襄语意坚定,“您那时身体康健,如愿以偿地坐稳了江山,她不必为您祈求什么。”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而他也如是。

“这当然没有错。可朕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酷烈的君王,至少对有过功绩的臣下不是。”

雍正深恨官员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常常在上谕朱批之中申饬或是勉励官员应当克勤克慎,无忝厥职。

“那些事是年羹尧一人之过,至多累及子嗣。她父亲与长兄都有功于社稷,她知道朕不会迁怒。”

却仍然选择这样做了。

绾春轩安静下来,时过境迁,无爱亦无怨。

“你跪在那里的时候惹朕生气,朕不知为什么,便想起了她。”

他的性情向来急躁,给了敦肃皇贵妃最大的体面,那些面对病弱的皇贵妃无法发泄的火气,婉襄时隔多年,撞到了枪口上。

“我也狠狠地刺了四哥的心。”

她现在不需要他的歉疚,她也不想同他道歉。

雍正轻斥了一句,“大逆不道。”

日色转轨,笑意一点一点地爬上彼此的眼眸,相拥又释然。

“勤政亲贤殿里那只胭脂水莲口瓶还在等你修补,朕从未见过如你一般不负责任的匠人。”

“年希尧又进了一窑新的胭脂水瓷器,朕等着你去挑。”

“婉襄,同朕一起搬回到九州清晏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