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五章 旨意(二合一)(第2页)
桓石生拱手道:“李刺史如此诚意,令人钦服。然则我可回禀陛下和楚王,此次事情可止于此了。”
当下李徽命人将桓谦棺木装车运来,桓石生扶棺痛哭一番,随即告辞离开。
桓石生离开之后,众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主公怎可答应撤军?好不容易攻下京口,怎轻易交还?”
“是啊。桓玄那厮明显是知道事情不妙,所以编了个理由罢了。这件事就是他背后谋划,却推卸责任给他人。怎可信他?”
“主公,我等该调集兵马,增兵京口,进攻京城,这一次可不能半途而废。”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言语,李徽只摆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众人一肚子窝囊气,一个个鼓着嘴巴心中憋闷。本以为此次进军将会直扑京城,没想到主公却又半途而废了。
“真不知主公心里在想什么?这么下去,何时能成大业?”
“是啊。主公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气死人了。”
将领们心中恼火,却也只能在心里嘀咕。李徽当然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这些年李徽早已习惯了此事。徐州上下从几年前就在讨论起兵做大事的事情,这样的论调李徽的耳朵早已听得起了老茧了。
但李徽一直坚持自已的步骤,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绝非一时冲动便可为之。军事上或许有优势,但军事上的优势只能取得一时的成功。真正的成功需要一系列的天时地利人和,需要包括军事手段在内的一切水到渠成的手段来取得成功。李徽希望的是长久的安宁,而不是一时的得计,那只是昙花一现而已,并不能改变这个乱世的本质。
所以,如果要李徽来给出他们回答的话,那便是‘时机未到’四个字。
更别说,李徽已经看出来桓玄的以退为进的手段。桓玄利用司马德宗的圣旨作为道德上的制高点,释放庾冰柔处置相关责任人的手段看上去是示弱,其实是一种高明的策略。
一则撇清他在此事上的关系,让李徽无法针对桓玄的挑衅起兵针对他桓玄。有朝廷圣旨定性,便在道义上占据了制高点。
二则,司马德宗的圣旨便是一个陷阱。这已经不是李徽同不同意和桓玄和解的问题,而上升到了李徽遵不遵朝廷圣旨的问题。李徽但凡不遵旨,那便是抗旨反叛的行为,则会被大做文章,大肆抹黑。李徽欲起兵行事,便失去了道德制高点和正当性。桓玄便可借此煽动上下人等,反而他成了维护大晋朝廷的一方,被他乘机攫取了道德制高点和民意。
至于归还京口的事情,很显然众将没有理解李徽的意思。李徽虽无继续进攻之意,虽有暂时化解矛盾之意,但他也没有任何要退出京口的打算。所谓的退出京口,不过是表面上的遵旨,重点是在李徽所说的兵马休整以及重修城池房舍赈济百姓这些事上。这些事可以做几个月,也可以做一年两年。做完了这些事,还可以有另外的理由留下。总之,在不抗旨的前提之下,用一些高大上的理由留下来,既达到了目的,又不会被抓住把柄。
此次占据京口,东府军势必要像一根楔子一样牢牢的钉在这里,不会后撤一步。而京口东府军的兵马,也势必成为桓玄的肉中之刺,让他昼夜难安。李徽要做的便是等待桓玄按捺不住的那一刻便可。
当然,此时此刻的东府军确实不具备全面行动的机会。关东的局势还在发展,李徽也不得不分心北顾。炮弹火器的生产补偿也需要时间。这都是一个综合考虑的问题,不可操之过急。
几名东府军亲卫押解着庾冲从城外进来,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周澈抽出了兵刃,大踏步走了过去。
庾冲面如土色,头发散乱,脸色冻得青紫。见到周澈的那一刻,他吓得瘫坐在雪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周澈厉声喝道:“庾冲,你可认识我是谁?你干的好事。”
庾冲颤抖叫道:“姐夫……姐夫,饶我性命。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周澈冷笑道:“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连自已的亲姐姐亲外甥都算计,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你丢尽了庾氏的脸面,让你庾氏一族蒙羞。”
庾冲叫道:“我知错了,求姐夫饶我一命。阿姐呢?我要见阿姐。”
周澈怒骂道:“你还想见她?还嫌她被你害得不够惨么?今日就算你阿姐在此,我也要宰了你。”
周澈扬起长刀,缓步走去。庾冲大骇,在雪地上爬行奔逃,口中大叫道:“阿姐,阿姐快来,姐夫要杀我,姐夫要杀我。”
周澈加快脚步欲追,身后却传来李徽的声音。
“兄长,留他一命吧。”
周澈转头道:“这畜生怎可留着?留着再害人么?”
李徽上前轻声道:“你杀了他,如何面对阿嫂?他虽该死,但阿嫂定不肯让他死。不如饶他性命,今后多加约束便是。”
周澈皱眉沉吟,确实,以冰柔的脾性,自已若是杀了他的亲弟弟,她定不肯原谅自已。也许表面上不说,但心中定生怨愤。为了这个家伙,坏了夫妻感情,着实不值。
“但这厮罪大恶极,怎可饶恕啊。我不杀他,谁能杀他?我若包庇于他,今后如何服众?”周澈喝道。
李徽沉声道:“兄长,为了他,让你夫妻不合,心生芥蒂,并无必要。况且惩戒他未必要取他性命,让他去服苦役进行改造也未尝不可。只要留他一条性命,阿嫂自不会多言,反会感激于你。”
周澈微微点头道:“也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正好我青州马场需要马倌,便让他去养马铲粪也未尝不可。”
李徽笑道:“是个好去处。”
周澈走向庾冲,沉声喝道:“庾冲,你可听到了。今日我不杀你,但你需老老实实的养马改造。十年苦役之后,你若能改过自新,或可让你重新做人。若依旧不悔改,你便一辈子待在马场,养一辈子马。你可明白?”
庾冲面如死灰,哀声道:“多谢姐夫饶我性命,我遵命便是。不过,可否容我见阿姐一面,我好当面向她赔罪。”
周澈冷声道:“倒也不必了。莫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你妄想见你阿姐,她是心软之人,你一求肯,她必求我饶你。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的秉性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即刻命人押你北上青州,我可告诉你,到了马场之中,你若偷奸耍滑,那里的马倌可都不是好惹的。届时你也休想借着我的名头来作威作福,那里的马倌都是囚犯出身,你不提我便罢,提了打的更狠。好生改造,那才是你的出路。”
庾冲万念俱灰。自已的心思被揭穿,那也只能认命了。他心中虽有悔意,但终究认为能够逃脱惩罚。但现在只能却是不能了。
周澈说到做到,立刻吩咐亲卫安排马匹,押送庾冲离开,以免被庾冰柔得知之后,又来求肯饶恕。临行之前,周澈将身上大氅脱下来给庾冲穿上,让他路上好过些。那也是周澈作为庾冲的姐夫,给他的最后的照顾了。
庾冲于二月中抵达青州马场,从此后割草喂马铲粪洗毛做起了马倌的营生。他在马场一直苦苦煎熬,期间庾冰柔曾前往探望,但庾冰柔也明白丈夫已经格外开恩,面对庾冲的求肯狠心不理。只命人安排了两名女子去侍奉庾冲。
几年后,两名女子相继产子,庾冰柔便将两名幼子接到身边抚养。八年后,庾冲终于得以离开马场回到北海城中居住,但半年后,庾冲便因醉酒过度而死。
庾冰柔抚养他的三个儿子长大,三个孩儿后来都有些出息,敦厚朴实,不类其父。庾氏一族,终得留存。那也是庾冰柔送去两名奴婢的用意。
此为后话,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