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金顿篇(1)
我叫金顿。
生于暗煞,长于暗煞。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只知道我的母亲曾经是地下世界的王,她强大又破碎,有时候冷静的像个刽子手,有时候又多愁善感。
我不知道我母亲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因为我从未走近过她,从很小的时候起,我的身边就只有朗克老师,他是我母亲的暗卫之一,也是我母亲最忠诚的属下。
我九岁的那一年,母亲为了找我父亲,忽视朗克的劝阻与挽留,不顾一切离开了暗煞,背叛了地下世界,可最后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应。
那一年之后,老师一边强撑着地下世界,一边不停地敦促我快速成长起来,我参加特训,在暗煞的生死营里闯出来,又执行了很多任务,终于让自己成为了杀手榜上的第一名,成为了地下世界的王。
我十八岁成为王的。
也是十八岁认识染染的。
我知道老师心里深爱着我的母亲,我也曾问过老师,到底为什么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老师说,他知道自己的爱不会有结果,但却一直坚持着,因为月亮照在他身上的那一刻确实是极美的。
我之前对这句话的意思太过囫囵,可直到那晚在教堂里看见了在十字架下跪着的染染,我终于理解了老师的话。
她身形瘦小,膝盖连蒲团一半都没占下,一头乌黑的头发松松散散得落在肩膀上,她的睫毛很长,闭着眼睛时眼睫在眼下蝠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饱满,脖颈修长,她好像是造物主手里最完美的作品,只一眼,就让我入了迷。
当她睁开眼,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好似听见上帝在我耳边说:在劫难逃。
没错,我一见钟情了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都说爱人的眼睛是第八大洋,盛着颓芜,滚烫着人世间所有的热忱,我以前只觉得这形容有些太过夸大其词,可真当我身临其境时,才明白这个形容多么贴切,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染染,你可能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深深地爱上你了。
那晚匆匆一别过后,我一直在寻找染染的踪迹,可始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我以为是我们没有缘分。
可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我在一年后的暗宫见到了染染。
那一年,我十九岁,染染才十五岁。
我看到染染浑身的伤,看到她的千疮百孔,好像又看到了多年前从暗煞训练营里爬出来的自己。
那时没有人心疼我,我也不心疼我自己。
但是我看到她伤成那样,我开始心疼她。
我这才知道,原来染染去了训练场,原来她改名叫十二。
我庆幸,我又一次遇见了她。
后来单独留下染染时,她才认出了我,我极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情绪,不敢告诉她。
怕吓到她,也怕害了她。
老师说,染染总有一天会离开地下世界,他说染染的心不在暗煞。
我当然明白,我明白暗煞这样的方寸之地是困不住染染的。
她应该做一朵自由自在的玫瑰花,骄傲耀眼。
染染在暗煞待了六年时间,这应该是我最快乐的六年时间了。
我可以跟她漫步在暗煞的街头,陪她装修她的小院,一起喝茶聊天,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去教堂祈福,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出任务,或者帮我训练暗卫。
尽管相聚的时间很少,但我依旧过得很开心。
染染刚满十八岁时,成年了,我当时觉得时间到了,或许是时候向她表达我的心意,或许她也愿意看我一眼。
可是,东国的任务还是来了。
我们当时一起开会讨论分析了很久很久,最后符合杀手条件的,少之又少,但由于此次任务的特殊性和危险性,那些符合条件的都拒绝接受,染染是最后一个。
她答应了。
我知道她重情义,我知道她会答应的。
可是实在太危险了。
临走之前,我将准备好的十字架项链送给她,其实那是我求来表白用的,可我不敢告诉她,只说了是神父送的,可她没有接。
她说她不信神父,也不信我。
她没有接我保平安的项链,自然也不会接下我的爱意。
我知道的。
自从染染去了东国执行任务,我每日都惴惴不安,每天恨不得给安雅打八十个电话询问她的消息,我当然也想打给她,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用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
可是思念难捱,我后来还是给她打电话了,她说准备色诱的那一刹那,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让她去执行这次任务,我的小玫瑰应该是骄傲的,耀眼的。
而不是去向敌人低眉顺眼,虚与委蛇。
第二天晚上,染染主动给我打了电话,她的声音哽咽,听起来破碎又心疼,她说她在东国发现了很多被囚禁被虐待的女孩,想让我派人来接她们。
我派了暗卫去。
我当时也想去的,可是地下世界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走不开。
我只能抓紧时间处理手头的事,早点忙完去接她。
可我还是去晚了,我见到染染时,她全身都是伤,全身都是血窟窿,血肉模糊到几乎看不出人样。
染染昏迷做手术那几天,我去了无数次当地的教堂,教堂里,医院走廊的墙壁上,沙漠的夜色里,都有我向上天祈求她平安的祷告。
我读过书,经历过无数生死,我也知晓这世界上并无鬼神,但当我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染染时,竟生出了一种常规祈求天神保佑的绝望。
万幸中的万幸,染染醒了。
我向她道歉,我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可她冲我笑的平常以至于有些平淡,她是在怪我将她派来这里,还是真的不在乎我。
她说不怨我,她说感激我。
她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跟谁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