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家要吃肉 作品

第1279章 最辛辣的嘲讽

田福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他紧紧的盯着孙玉亭,问道:

“你快说,有啥法子?”

孙玉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回道:

“福堂哥,你想啊,金俊彬是咋死的?是为了咱们双水村抢水抗旱死的!

虽然……虽然这抢水的方式有点……咳……但这初衷是好的嘛!是为了集体的利益!为了全村的老少爷们儿能活命!”

孙玉亭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晰,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分:

“咱们完全可以说,金俊斌同志!是为了保护咱们双水村的集体财产,也就是那个水坝!为了抢救抗旱物资,就是他手里的那把铁锹!在与汹涌的洪水搏斗中不幸壮烈牺牲的!他是咱们双水村的英雄!是学习的榜样!是奋不顾身的猎士!”

田福堂听着,紧锁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但是心中还有些疑虑,问道:

“猎士?牺牲?这……这能行吗?公社那边……”

“咋不行?”

孙玉亭没等田福堂说完,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回道:

“公社不是一直在号召学英雄树新风吗?咱们双水村就出了这么一位,为了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好社员,这是多好的典型啊!

公社领导脸上也有光,咱们把报告往上一递,把事迹往高了说,往大了说。金俊斌同志的形象立马就高大了起来。

而且金俊斌同志抗旱救灾这是事实啊,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村里甚至公社给猎士家属抚恤照顾,这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吗?

王彩娥要生活保障这没问题,给她记最高的工分,分最好的救济粮,甚至给她申请个猎士补助。

金老二要面子,咱们就给他弟弟开一个最风光的追悼会,把公社的领导都请过来,让全公社都知道。

金俊斌同志的英雄事迹让金家在全村全公社面前都露大脸,这份荣耀够不够堵住他们的嘴?够不够让金老太太和王彩娥满意?

这样一来,金老二他还能说啥?他和俊文要是再拦着,不让下葬那就是对他死去的弟弟不敬,对组织的决定不满,他敢吗?他金老二再横也不敢跟这顶大帽子对着干!”

田福堂的眼睛彻底亮了,孙玉亭这主意简直是绝了!把一场违规偷水导致的惨祸硬生生扭转为一场可歌可泣的事迹,用集体的抚恤和荣誉来平息金家的怒火,堵住金俊武的嘴。

还可以,顺带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甚至还能在公社面前露个脸,博个“善于发掘典型”的好名声!

“好!好!好!”

田福堂连说了三个“好”字,因为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胸口那憋闷感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夸赞道:

“玉亭啊!还是你小子脑子活,这个主意好!好的很!咱们就这么办!你……你赶紧去!连夜帮我草拟个报告!把金俊彬的事迹写的……写的感人一点!

突出他为了保护集体财产,不怕牺牲的精神!明天一早我就让俊山去公社汇报,不,你亲自去,你口才好,一定要把这事儿说圆了!

至于金俊斌同志的追悼会,要大办,要办的风风光光,让全村、全公社都看看,我们双水村是出英雄的地方。金俊斌同志是咱们双水村的好社员,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

田福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重新恢复了“强人”的几分气势。孙玉亭见自己的主意被采纳,兴奋的满脸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田福堂心中地位飙升的场景,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福堂哥,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报告写的感天动地,把追悼会办的热热闹闹保管,让金家满意,让公社领导满意,更让您满意!”

窑洞里的煤油灯芯跳跃着,将田夫堂苍白面容上的急切映照的忽明忽暗。孙玉亭得了他的指令,像是打了鸡血般冲出窑洞,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金俊山和田福民的家。

夜风带着河滩的泥腥味儿,吹得他衣襟翻飞,孙玉婷却只只觉得浑身是劲儿,因为翻身的机会左盼右盼,终于来了!

没过多久,金俊山,田海民以及被特意请来的金俊武,都带着不同的神色,踏进了田福堂这间弥漫着中药味和焦虑气息的窑洞。

田福堂裹着被子,半靠在炕头,脸色灰败,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却亮得慑人。他扫视了一圈来人,目光在金俊武那张疲惫、冰冷,仿佛戴了面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咳咳……都来了……坐,都坐下……”

田福堂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虚弱和权威。刘小惠搬来几个小凳,金俊山和田海民默默坐下。

金俊武则站在窑洞中央,离炕沿几不远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目光低垂,看着地上摇曳的灯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田福堂清了清嗓子,直接切入主题,声音虽弱,但字字清晰,不容反驳:

“深更半夜把大家叫来,就是一件事,那就是俊斌兄弟的后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是天理伦常!再拖下去,对逝者不敬,对生者也是折磨!”

田福堂顿了顿,观察着金俊武的反应,金俊武依然纹丝不动,田福堂继续自说自话,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沉痛的激昂:

“俊斌兄弟是怎么没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是为了咱们双水村,为了抢那点救命的水,为了保住全村人的口粮,豁出命去跟洪水搏斗。

他是为了保护集体的财产、堤坝,还有他手里的那把铁锹,他是活活累死在抗灾第一线的!

这样的好社员,这样的英雄,我们双水村不能亏待!不能让他走的这么冷清,这么不明不白!我决定了,要给俊斌兄弟开追悼会,开一个风风光光的追悼会!

把他舍己为公、奋不顾身保护集体财产的感人事迹告诉全村,全公社的人!要让所有人知道,咱们双水村出了个了不起的英雄,要让俊斌兄弟的名字刻在咱们双水村的功劳簿上!”

窑洞里一片死寂,金俊山垂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裤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在睁眼说瞎话,是在给一场由田福堂主导的违规偷水引发的灾难披上光鲜的外衣。

但是他不敢吱声,作为金家人,他夹在中间本就难做,田福堂此刻的定调,某种程度上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尽管这台阶是用谎言堆砌的。

田海民是民兵连长,更是个执行者,他向来为田福堂马首是瞻。此刻听他如此定调,他虽然也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组织上定着调”的服从感。他挺直了腰板,觉得这或许真是平息事端,安抚金家的最好办法。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金俊武身上,他缓缓的抬起了头。那张被悲痛和疲惫刻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锐芒,像是冰层下的暗流。

他自然是看穿了田福堂的把戏,用一顶华丽的帽子堵住金家的嘴,堵住悠悠众口,更是堵住公社可能的追责。

这顶帽子能换来抚恤,换来保障,换来面子,让王彩娥和金老太太在物质和名声上得到补偿,让金家在全公社面前露脸。

结合刚才是孙玉亭去到家里把自己找来的,金俊武很快就判断出来,这个馊主意很大的概率就是孙玉亭出的,因为田福堂好歹也是要点脸的,他刚才说话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窘色,怕是自己都觉得臊的慌。